時值春日,本就是農忙,京都府衙發了告示後,城西流民營裡但凡有餘力的,大半都認了田。
眼下雖是正午時分,趁著天時還不至於太熱,農人們也不願省下那等腳力再回去一趟。
離得遠的或自帶飯食,離得近的便由誰家一併捎帶飯菜過來,紛紛或蹲或坐在田邊對付一頓晌午。
都是做慣農活的,自然不比趙明枝這種半桶水,此時各家田裡的秧早插得七七八八,只是近日雨少,各家恐怕旱了田,個個想方設法從左近溝渠裡擔水。
趙明枝的車隊打道旁經過時,就見得田間一片稀疏,十分整齊青綠,有人挑抬水桶,有人聚攏飲食,又有人埋腰理苗,一派熱鬧農忙景象。
她的儀仗日日自官道上來回,眾人本來見怪不怪,平日裡只是遠遠注目一時便不再多做關注。
然而這一日,眼見儀仗快速經過,距離流民營不遠的田埂上卻有人忽然驚叫了一聲。
他聲音很大,把周圍聚攏吃飯的人都嚇了一跳,循聲望了過去。
「做什麼鬼?嚇死個人!」
「是不是踩了蛇?水蛇沒毒的,哪裡去了?要是來得及捉出來,桌上還能添道菜。」
有人聽得一個蛇字,當即把手裡的碗筷放下,一捋左右兩條袖子急忙問道:「有蛇?蛇在哪?等俺來捉了燒著吃!」
先前驚叫那人瞪了瞪眾人,罵道:「老子前世難道沒見過蛇?真有蛇輪得到你們來抓?」
又將手指向前方,問道:「且看一眼,那是不是公主儀仗,怎的好像往咱們那裡去了?」
諸人各自一愣,口中各自嘟噥著「你怕不是瞎眼了」,卻又忍不住循他指點引頸望去。
前方本是一條倒「人」字道,往左便去流民營,往右則是回城。
公主儀仗日日得見,誰不認得,可她今日走的那一條,分明不是回城的路,果然是往流民營去的。
「殿下去咱們那做什麼?路上腌臢得很,路口又還在修,處處堆著磚瓦,亂糟糟的……」
「我聽得訊息,咱們棚子上回不是給燒了麼?京都府衙本想找個由頭拖著,理由也是現成的,都說沒人也沒錢,其餘事也急,要先等。」
「後來不是鬧大了麼?」
「倒也不單是鬧大,鬧大的事情多了去了,聽說最後全靠殿下親自發話,憐惜棚里老老小小,天時又冷,囑咐一天都不能多耽擱,使人找了磚木,又特地叫西營兵士幫著重造了房舍——這樣想來,今次她會不會是去回探的?」
「房舍確實蓋得七七八八了,不過這回要是公主真是去回探的,里長怎的不早點同我們交代?好歹把門口大路整一整。」
「我也是說,另有這會子大晌午的,要不要留飯?」
「就算留飯,應當也是去里長屋裡頭吃吧?只不曉得喊的哪一家酒樓訂菜。」
「外頭的飯菜其實只得個眼看,真吃起來不一定比得上咱們自家做的乾淨。」
「正是這個說法,俺家來時帶了大肥燻鴨,一路捨不得吃,還剩得兩隻,拿來佐菜蠻有滋味,早說一聲,我還來得及一早送過去……」
「嘴倒是說得響,你真捨得下?」
先前說話那人被激得立時站了起來,大聲道:「我一家子此時住的屋子都得託殿下心意,莫說兩隻鴨子,便是……便是叫我……」
他「便是」了好幾遍,也沒「便是」出什麼東西來。
餘人各自好笑。
到底有看不過意的給了個臺階下,道:「你們在這裡說得嘴響,或許殿下只是去打個轉,本也沒說要留下來吃飯。」
餘人正安靜時,卻是見得前頭有人一路趕
著騾子小跑過來,見得此處眾人集聚,遠遠便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