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枝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揮退了左右。
偏殿甚大,一時近處只有二人,不遠處禁衛、黃門侍立,殿門又做大開,雖能一眼看清此處情形,但只要注意些,便不會叫人聽了去。
呂賢章鬆了口氣,抓緊時間,即刻上前行禮。
他已是打了許久腹稿,本又長於辯才,可不知為甚,當中竟是打了好幾次磕絆,才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即便如此,還是有些遮遮掩掩的,許多內容不好說穿。
然而等一應交代完畢,他再抬起頭來,卻見趙明枝面上竟無驚愕之色,只是微微低頭,似是沉思模樣。
比起在蔡州時候為公主宣見,在屏風後兩人對話,至於今日,已是過去數月之久。
其時呂賢章不僅沒有勸言成功,反被公主一番言語說動,主動寫下書信,任其西北而行,去那京兆府,若說等候訊息過程中沒有後悔,那又怎麼可能。
但他只一個才入兩府倖進,手中並無多少權柄,說話、行事也頗為優柔,更無辦法。
而此時此刻,他權知京都府,朝會排班時候僅次於宰執、三司使,算得上位高權重了。
縱使如此,在面前人遇到難堪之事時候,仍舊全無辦法。
呂賢章等了好一會,仍未聽得趙明枝回話,忍不住又抬頭看了一眼。
今日趙明枝未設屏風,未戴帷帽,但面上脂粉也未施,眼下微微發青,雙目中血絲清晰可見。
她臉一向就只有巴掌小,此時更是又清減幾分,其中風流可憐,實難言明。
回想趙明枝一向行事,呂賢章悚然一驚,自恨之下,只怕自己今日所為,雖出自好心,最後反倒遂了張異等人打算,忙道:“臣請殿下多做權衡,莫要為狄人一言左右——前線才得大勝,議和本就順理成章,有無和親,誰人和親,其實根本並非重點,只是朝野人心紛雜,難免有人趁此渾水摸魚……”
他一咬牙,繼續又道:“楊中廷——其人長子一家、兩位得意門生,俱都滯於夏州……”
“張樞密本為太上皇一力簡拔……”
含含糊糊說了兩句,呂賢章也不願繼續做那背後告狀之人,沉默幾息,才又道:“殿下聰慧……北面……尚有太上皇,亦有從前宗室並朝中臣子……”
趙明枝點了點頭,卻是忽然問道:“如若今次果然議和,興慶府又將太上皇送回,朝中會做如何處置?”
呂賢章應道:“太上皇早前送信歸來,自是多次做過承諾,從來都說如若能回大晉,當久住雲臺山,或落三清觀,不會回京,更毋論染指朝中政事。”
然而這話一出,本來未曾往後細想,此時便是呂賢章,心中也忽的咯噔了一下。
一個是八九歲的小兒,連朝臣都認不了幾個,一個是數十年的皇帝,再如何偷懶,撞個成千上萬日鍾,也該曉得如何用力了,哪怕公主不和親,難道又真個敵得過?
況且說一句直白的,若按著本人說法,本朝太祖皇帝當日被擁為帝,也非本人之意,乃是左近將領、下官“黃袍加身”。
等太上皇歸來,若有大臣說天子德行不修,上書諫言而天子不受,會不會再有黃袍加“太上皇之身”事,誰也說不好。
想到這裡,呂賢章的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
趙明枝也沒有真的在等他答話,只道:“此事我已知悉,多謝參政提點,朝中事忙,我便不做多留了。”
從這樣一句話裡頭實在聽不出什麼意思,呂賢章有心要表態,分明好口才,此時卻不知當要如何說話才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殿下,還請保重自身才是。”
他頓了頓,不禁再道:“等狄人使者來到,朝中或有各色言語,卻是因為眾人各有計較,殿下千萬不要去做理會——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