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家裡趕,對面見得這一路人,少不得多問幾句,本就是一處的,裡頭或是親故,或是鄰里,既然問話,再如何含含糊糊,總有那幾個嘴巴不緊的又吐露一二。
聽得要去都亭驛,又要去攔伴使請命,這樣要緊事,哪個能錯過?一時隊伍越滾越大,個個都有不能不去的理由。
這個說:“我識得去都亭驛的小路,錯好幾個彎,不去大道上惹眼……怎麼走?說了也不好記,你們一個沒走過,若是錯了道怎麼好?又不好問路,小心給巡兵瞧見,又要囉嗦歪纏!”
那個說:“我在那左近認得個老人,一家都是傾腳頭,正好找他們去拉糞水——不然你們這一行,哪裡討那許多糞水去?總不能擱家裡帶過去罷?也不好臨急臨忙去四處找,惹眼得很,要是離得遠了,臭一路,沒把賊人燻著,倒把自己燻了!”
又有人道:“嬸兒你都七十好幾了,這樣重簍子,這一路過去怎的好走?俺給你揹著,等到了地方再還給你,肯定不上前,仍舊叫你去砸門!”
諸人推得了這個,推不了那個,況且道路這樣大那樣長,攔也攔不住,再如何勸說,全也勸不住,最後甚至還有人道:“正要人多才好辦事,人一多,跑的時候那巡兵都不好追的!今次若是人少,朝廷怎麼曉得什麼叫做你我‘民心’?最好潑那些個只會說嘴喊著降的官人們一臉糞,叫他們腦子醒一醒,把裡頭水往外頭倒得出來,才曉得怎麼做人!”
於是從天亮走到天黑,眾人還曉得分做多隊,三五成群,終於在酉時末到得那都亭驛外。
早有人託了九曲十八彎的關係,借了熟人離得極近的一間小院,盯看半日。
因衙門早有防備,這一條街巷上佈置的巡兵尤其多,稍微多走幾步,便要被問話,一眾人等試了幾次,都不能靠近,又怕動作大了,反倒引來追問,只得暫且退回小院中,縮在一處商量辦法。
這一處個個熬了一夜,眼見正一籌莫展,院中爬到牆頂望風那一個忽的叫道:“大門裡有人出來了!”
“是哪個?”
“誰人出來了?”
“是狄人嗎?”
兩邊隔著半條街,天色又黑,自然是看不清的。
那人伸頭覷眼,又看了好一會,忙嚷道:“牽馬出來了,有個穿著朱服的,必定是那個什麼學士!”
諸人一下子來了精神。
“不如先去攔他馬!”
“你攔了他的馬,不就叫衙門曉得了,咱們哪裡還能去給狄人潑糞!”
“處處都是巡兵,本來就難近身,要是不去攔馬,怕是連這官都拉不住,更別說什麼狄人了,抓得這一處,總比一樣不做的好吧?”
牆頭上人又叫道:“等等,後頭跟出來幾個人……好似……是狄人!狄人也出來了!”
狄人使團穿著、打扮同晉人全不一樣,雖看不清臉,也辨認得出區別。
一眾人還在爭執不下,一時俱都住手,無不緊張、
那人又道:“狄人同那穿朱袍的一併走出來了!糞水?糞水在哪一處?快往前頭街巷去把人堵了!”
此人一面說著,當真著急,一時舉手去指方向,早忘了自己雙手還扒著牆頭,險些栽落下來。
下頭早已手忙腳亂。
這個問:“你且把這糞水桶放下,叫我來抬啊!”
那個道:“我且先抬去前頭,等到了地方你再過來接,那樣遠,你怎的擔得動?”
搶不動桶的人便罵道:“放屁,老孃擔糞水澆菜的時候,你外婆都還在她娘肚子裡頭!”
又有人四處找問道:“水瓢哪裡去了?!莫要走遠,把水瓢拿過來!那桶太重,怕潑不對地方,浪費了這些個糞水!”
一群人說話時候,後頭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