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多留,早點保命要緊,免得走得晚了,便是哪一時被強徵了家中資財也未可知——看今日去城西營中那群人的結果,難道還不清楚嗎?
那一點被扣的糧谷再如何肉疼,到底還扛得住,不至於傷筋動骨,等人先走了,將來再設法保東西便是——總歸此時京城裡這一個只是公主,真正說話算得了數的遠在蔡州,未必不能活動。
韓承賢如此表態,無人不知他言下之意一樣也是早走早好,於是除卻開口挽留,也各自在心裡打起了自己的算盤不提。
果然次日一早,便有那體量小的糧商直接找上了城西營地,將被扣糧谷一起賣了。
又有人庫中屯糧雖說沒有被扣,但因著急出城,還是主動或私下尋了其餘商戶,或直接找上城西大營,將糧谷兌成金銀,攜帶細軟逃命去了。
城中這樣動靜,趙明枝又如何會不知。
她原還憂心忡忡,只怕民心一亂,秩序也要跟著大亂,不想沒過多久就先後得知城門扣了無數車隊,其中以糧食為主,而一干糧商心生不滿,聯袂去往京都府衙要“公道”未果,引來無數圍觀時,城西大營外竟是捉押了一群同樣上門討要“公道”的糧商。
當天夜晚呂賢章進宮回報,臉上愁容未消,道:“牽一髮而動全身,這些糧商敢圍上門來,除卻仗著此時京中再不能多一點亂象,想要留作拿捏,也有想等蔡州訊息的意思。”
“譬如那昌隆糧行,背後不僅站著田國舅,其人外甥女也是楊中丞堂弟的兒媳……”他點數了幾家規模較大糧行,果然後頭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兩府奢遮,“各家都有份在裡頭,一旦蔡州得了信,必定會使人來做過問,難免掣肘。”
“只奢遮的銀錢要緊,百姓的命就不要緊了?”趙明枝問道,“眼下京城景況,若是由著這幹人等胡作非為,一城人都要被餓死。”
她語氣跟平常說話並無什麼不同,可莫名就有一種冷淡在裡面。
呂賢章不願被趙明枝誤解,連忙解釋道:“百姓與奢遮自無不同,只到底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四處都要人做事,除卻要防備百姓離心,一樣要小心兩府離心。”
他半低下頭,忍了又忍,還是抬起眼來,道:“中原已亂,狄人深入腹地,兩府雖遠在蔡州,可不管糧秣、輜重、役夫、兵卒,乃至天下執行,俱要上下官吏一併同心——殿下,此時再如何,也要多做忍耐才是……”
又道:“微臣所言自是不中聽,只忍一時風平浪靜,一旦衝動壞了平衡,卻怕後續難做收拾。”
趙明枝便問道:“依你所言做了忍耐,城中手尾又如何收拾?難道只要忍下去,糧食自己就會跑出來?”
呂賢章道:“自然不是,當要先行勸誡,再由京都府衙出面督促,叫糧商退讓一步,把價錢壓低若干,將來再做減免商稅……”
趙明枝擰眉看他。
呂賢章聲音揚得高了兩分,又道:“商者逐利自然無可厚非,可要是衙門一而再而三做足了姿態,那等糧商還不懂當如何進退,屆時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不用憂心南面來信,彼時再擇一二挑事者來做殺雞儆猴……”
他唯恐面前這一位公主不明白自己心思,解釋得不可謂不清楚。
然而趙明枝卻是微微蹙眉。
糧價如此,城中情形早已如箭在弦上,哪裡還能等衙門一而再再而三做什麼姿態。
她沉吟幾息,抬頭道:“京都府衙行事,我身無官職,更無差遣,自然不便插手,只有一句話想問呂官人——今日午間城中亂象,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力才得以平歇?”
呂賢章竟有一時沉默,片刻後才老實道:“今日事發突然,城中各處巡鋪幷州衙人手不足,最後另借了城防軍之力才將局勢壓住。”
趙明枝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