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你此時假詔出城,該當何罪,難道不知?”
“雖有艱難,朝廷自問不曾虧待將士,你……”
她話才說到一半,對面段達突然抬頭道:“本官投身入伍,一選便入帶御器械宿衛禁軍,當了捧日軍,護衛天子左右,日習武技,訓導新兵,提帶下屬,而來京之後,鎮日巡街躥巷,挑土擔磚,背木扛柴,淪落到這個地步不說,那俸祿卻只……各色物價又做高漲,如何養活一門老小?!”
他語氣中滿是憤恨不平:“宮中只曉得發令,哪裡知道下頭人辛苦?!”
“朝廷遠在蔡州,上上下下都還日夜不能安睡,那些個奢遮官宦,哪一個不是急著吵著遷都南下,我等正處前線,狄兵就在城下,此時不走,將來殿下自然不怕,多的是人給你搏命,但誰人又管我們性命?”
“禁衛不是廂軍,更非護城軍,也不是役夫,只當護衛禁宮,拱衛皇室,旁的不用多做插手——各人自做各人的事,我這樣粗人都知道道理,殿下難道不知?”
“從前在京時候,誰人不知禁衛勇武當用,誰人又敢呼敢喝,眼下又被如何對待?上牆貼瓦的,連個工匠都敢呼來喝去,稍有遲慢,就有人拿去上頭狀告,言必稱‘殿下’,叫人氣都不能多喘一口。”
“我等要是工匠,倒也無話可說,偏我是賣命的,賣命不算,此時還要賣力,你出多少銀貨來買了?!”
“況且形勢已然至此,殿下仍不肯退,京中本就全無守衛之力,我等不走,難道只為殿下一己之私,留在此處送死麼?!”
他越說越是激動,到得最後,“送死”二字一出,已是鼻涕眼淚一齊淌了出來。
段達振振有詞,也不知是不是實在憤恨,那聲音自喉嚨中吼出,遠遠傳得開去,引得後頭更多人湊近聽看。
四下圍觀人越匯越多,宋景壬同那城門官已是如同芒刺在背,尤其後者,得知當今公主居然親身至此之後,幾回欲要使人隔開空隙,保護今上。
而趙明枝對上兩者視線,卻是微微搖頭,將人止住。
她上前幾步,面向地上那涕淚橫流之人,更是面向後頭無數圍觀百姓,揚聲道:“我只問你,禁軍之職為何?”
段達已然掙扎坐起,卻是一臉茫然。
趙明枝不同他說話,只對著不遠處一人道:“拿你腰牌過來。”
對方卻是一名隨段達一道出城的禁衛,此時正與守城兵卒相持,被趙明枝點到頭上,先是一怔,腦子還未來得及細想,已是扔了手中長槍,卸下腰牌,雙手捧著送了過來。
趙明枝伸手接過,擎在半空中,指著其上文字道:“禁軍令牌上有二字,一曰‘守’,是為‘守京師’,二曰‘備’,是為‘備征戍’。”
“且問段將軍,禁軍令牌你久懸腰間,難道從來不看?”
“投身入軍時,新兵聽上官訓導,難道不知‘守備’二字含義,更不知自身職責?”
“你一不能‘守京師’,二不願‘備征戍’,既如此,哪有臉面帶這令牌,高騎馬上,出入呼喝?”
段達聽至此處,本來滿臉涕淚,此時那淚水卻被逼回,氣得粗著脖子吼道:“老子守的是天子!”
趙明枝冷聲道:“天下兵將,無論禁軍、廂軍,或說鄉軍,最要緊職責俱是守民守土!”
她說到此處,其聲更大,其勢更盛:“天子若行德政,自有萬民拱護,豈用你來出頭?!”
此話只言大義,其實多有取巧,如若仔細分辨,箇中尚有許多漏洞。
但四處本來圍有無數人,都是百姓,聽得趙明枝如是說,端的如同這話打自己心竅出來一般,何等君民相得,又何等如心如腑,簡直如同戲摺子上所唱,天子愛民,百姓如載舟之水。
而今日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