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站得太久,也或許是乍然聽得這樣提議,當真荒謬,可那荒謬之中,又全是大義,叫張異只覺眼前微微暈眩,心跳竟是一下子沒了半拍。
該如何辦?
如若推脫,一旦傳揚出去,他堂堂宰輔,連為國北上出使都不肯,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可如若不做推脫,當真自己領隊北上,又當如何處置?
果然商定下來,把一干老臣全數帶回,眼下站在殿中的兩府同僚,便能直接吃了自己。
便是不吃了自己,等丁、胡兩人回來,都是樞密院中多年的老人,資歷更重,莫說別人,他自家又哪裡尋立錐之地?難道指望他們在夏州呆了一年,便全數轉吃了素?
夏州那許多殺不了狄人,鬥起自己人來卻都是一把好手,異日說不得又要互相撕咬一番,還未必有今天位置。
而如若不能帶回,更有許多子弟、親友尚在夏州的同儕要將自己記恨上。
這樣差事,是決計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的,而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會得罪許多人,無論做成怎樣,都是過大於功。
無緣無故便被往頭上砸這樣一口黑鍋,偏生還無法躲開,張異到底多年宦海浮沉,很快鎮定下來,道:“為朝北上,迎回太上皇並諸位大臣,臣自然不能推辭,只是凡事各司其職,今去夏州,路途遙遠,中間又常有波折,臣年邁力薄,只恐壞了差事,想來當用新人才好當此重任。”
他口中說著,又略略將頭偏轉,看向身後不遠處。
然而這一回,卻是良久無人上前附議。
眼看殿中無人說話,一時尷尬,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出列道:“殿下,此事不當出動宰輔,實在有辱斯文,當從故事,自鴻臚寺中……”
此人話未說完,趙明枝便道:“此事非為尋常例行會面,乃是為了迎回太上皇,並夏州一眾大臣,難道這也有辱斯文?”
這話把太上皇同夏州老臣抬得出來,對面人又哪裡敢再提什麼有辱斯文事,只得低頭垂手,盼著無人再看向自己。
而趙明枝卻沒有如他所想,先做一頓,辨認了一會對方相貌,問道:“你是鄧御史罷?今次北上,人員宜多不宜少,官職宜高不宜低,正當用正直之士,既保我朝顏面,又請回太上皇同諸位官人,我看你今日直言不諱,正是御史當有風骨,當同張相公一併北上……”
說到此處,她語速放慢,聲音放平,問道:“卻不曉得鄧御史可願意為國北上,為君分憂?”
那人卻哪裡有張異城府,一時手腳發顫,臉上立刻沒了血色,連嘴唇都變得煞白起來,抬起手,莫說半晌行不出一個禮,便是應承的聲音都發不出一點。
趙明枝也沒有等他說話,只又出聲問道:“太上皇身份尊貴,夏州一應官人更是國之肱骨,狄人自不會輕易答應放任,正要諸君群策群力,各施所長,請張樞密以為首腦,挑選得力良才,不知妥也不妥?”
她一面說,一面又將話題引回了張異身上。
“殿下,茲事體大,臣資歷、威望俱不足夠,當另擇賢臣良才……”張異躬身道。
趙明枝卻是搖了搖頭,笑道:“樞密何故如此自謙,而今兩府之中,以樞密資歷、威望為上佳,如若要擇更佳者……”
她沒有再往下說,而是先停了一停。
隔著屏風,階下百官都看不清她目光視線所向之處。
但此時此刻,再無一人敢出列說話。
畢竟是垂簾公主,今次守城之後,更在民間甚有威望。
她或許奈何不了幾位相公,可若只要點幾個尋常朝臣北上,卻是輕而易舉事情——便如同方才那名御史一般,難道還指望誰人能為其出頭?
那輪到自己身上時候,宰輔之中,又有誰人會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