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盡心教學就罷了,眼見公主的田地種得那樣不妥當,怎的不曉得幫一把,日日拿那許多好處,竟還自己單種兩畝,忒不夠良心。
鄒娘子少不得解釋自己早得了殿下交代,對方想要自家動手,不用旁人相幫云云。
只這般說法,聽的人裡十個有十個是不相信的,還有給她支招,讓等殿下離開之後悄悄回去行事,免得那田種出來實在不能看,讓她煩不勝煩,偏又不知應當如何應付。
然則不管如何,外頭又有什麼傳言,原本還在觀望的諸多流民見到趙明枝日日出城,在田間勞作,哪怕那田種得連勉強過眼都說不上,還是被迅速地安撫了下來,開始去申認田畝。
京都府衙理出的無主荒田剛開始還只有少數人試探性地去問,等到趙明枝把地上的土翻過第一道的時候,已是被認得七七八八,至於秧苗下地,更是理出的田都不夠人去認,需要排字等候了。
如此,城內城外一面老實幹活,一面卻是提著心看北面情況,雖怕一朝起來狄人已經兵臨城下,卻又見當今公主早出午歸,按時按點的,全無畏懼模樣,難免又生希冀。
趙明枝自然知道外頭人言風向。
只而今情形所能做已經全數做了,人事既盡,便只等天意。
她每日寅時就起來,先對過京都府衙上折,另又瞭解城西營地並城防進度,一應匆匆掃畢往往到了卯時,正好駕車出城。
此時城門早開,雖不到最熱鬧時候,可外城趕著進內城,內城商販也次第出攤,實是公主車輦招搖的大好機會,而一路往城西走,所經官道、道邊田畝處行人、農人也已就位,恰好看個正著。
等在田地間忙到晌午,簡單對付完一點吃食多半就到了午醜交接之際,趕著回宮,又要閱看蔡州才送來的文書,其中除卻南面情形,另有籌糧、籌銀數額——京城的糧秣是不可能自給自足的,而北邊半壁淪喪,徐州、密州、海州都樣樣欠缺,想要頂住,唯有從南邊調運輜重糧谷同兵卒徭役夫。
被榨了幾年,先經過太上皇的手,此時換了新帝,才登基不到半年,又開始刮地三尺,南邊幾路地方早已苦不堪言,不過轉運使傅遷卻是著實有幾分本事,竟是石中壓油,硬生生又湊出些來。
蔡州得了東西,先做一番博弈,又做爭論,最後在小皇帝屢次哭鬧下,最終御駕處只留了三成,其餘全數分批送了進京。
可進京之後如何分派,無論呂賢章也好,其餘官員也罷,都不敢一言定之了。
京中所留官吏本來不多,能用得上手的更是少得可憐,想要匯總各處送入京城的龐大數量物資,重做分配,卻不是幾個小吏就能做得到的。
趙明枝幾經考量,最後自行出面召見了國子監和京中幾處知名書院的掌院,又延請了幾位尚留在城中的術算大儒,先將情況說明,繼而著令欽天監代為牽頭挑選書院中符合條件的學生,領著眾人將各處數目一一測算。
既要做到可以維持京城基本運轉,又要能運送出足夠多的物資人丁去往前線。
既要預估南北兩邊所運所送的數目、速度,另有各處消耗情況,動態之中,又要平衡,實數艱難。
她雖不會多言,也不至於插手,但隔三差五都會前往欽天監旁聽一番,又做驗算,好知道那分配之法是順從什麼而來。
例行事務之外,又有各色突況,遇得城中有用得上「公主」身份的地方,趙明枝也得親身而往。
等到各處都忙得差不離,往往也是夜重更深,幾乎全無自己時間。
這日她出宮比平常晚了大半個時辰,抵達田間已過卯時,雖做閉目養神
模樣,腦子裡還轉悠著昨夜所得糧秣分配數目,一時感覺到下頭馬車逐漸停歇,耳邊也有人低聲叫了一聲「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