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以至於狄兵未至,便自相殘殺起來。
城牆上看似稍有章法,眾兵一一或躲或撤,再不像先前,趙明枝看在眼中,一面終於鬆了口氣,一面那悲意也再難壓抑。
到了此時份上,便是人力還能勉強再守,人心也早已盡喪。
等守兵們想清楚了那被燒燬的御容像究竟哪裡來的,又是怎麼能來的,想必更為灰心。
而這一次灰心,除非她神仙轉世,再難迴轉。
看著自家形勢稍有緩和,立在趙明枝身前的護衛再無耽擱,粗著脖子紅著眼睛催她下城躲避,嘴裡大聲叫道:“殿下此時再不走,飛石再來,恐怕就走不了了!!”
幾乎就是同時,邊上另有一名兵士也一齊叫道:“殿下快退,我等才好施展拳腳。”
這兩人話語被其餘聲音壓得半隱半現。
趙明枝半猜半聽,多少弄明白其中意思,可心中也只有苦笑——你我連逃生也未必能做到,還要如何施展拳腳?
只是聲音未落,她便覺頭頂生風,不過須臾功夫,果然又有一塊重物壓下,“轟隆”一聲落在一丈開外,濺起不知多少碎石塊磚。
她得人護在後頭,左右都有盾牌甲冑遮蔽,擋得密不透風,此刻倒是安全無虞,但那巨石落得如此之近,再兼大小碎石四濺亂飛,實在嚇得左右宮人盡皆哭喊,甚至壓下週遭慘叫聲、命令聲、砸石聲、呼喝聲,更有個黃門沒頭蒼蠅似的,險些往外亂撞,被將將攔住。
此處還未消停,邊上卻有個裨將冒著飛石過來,指引眾人向城下撤退。
趙明枝才走幾步,就見靠貼城牆之處,仍有許多兵卒咬牙倚著,恨不得自己成張紙一般薄,哪怕有不少離下撤階梯極近,也不敢走。
然則無論是否能夠藏躲,又藏躲得如何,飛石無眼,一旦襲來,便會帶走不知多少條人命。
她看著眾人動作,不免心生猜測,於是轉頭撥開幾人,尋了個校尉模樣的,一手指向那半空中正在揮舞軍旗,大聲問道:“那旗語意思,將軍退是不退的?”
校尉本就滿頭大汗,被趙明枝一問,愣了一會才聽懂,黑暗之中,汗水黏著沙土,從盔甲下沿淌了下來,只猶豫一下,又看一眼那旗色,也不正面回覆,卻是道:“這會要是退下,俺怕再上不來了……”
此人話音未落,就聽不遠處擂鼓聲轉急,攆得人心慌。
眾人聞得聲音,無不去看,宮人、黃門等,只去尋鼓聲,那等禁衛並前來圍護的守兵卻是人人往城下去看。
趙明枝尋個高地,跟著往城下看去,果然星星點點火光之中,由投石機掩護,無數狄兵再度潛行欺來,雖進度有先後,但跑得最快那些,用不了片刻,就能抵達城牆下鵝車邊上,再借鵝車之便,重新攀爬上來。
狄人顯然早早計算過進攻的方向,以此來安排飛石投擲角度、頻率,後頭兵卒亦步亦趨,配合得當,又有夜色掩蓋蹤跡,實難防備。
得了擂鼓催促,城頭上剩餘的守卒也慢慢行動起來,明明是要預備制敵,可比起先前幾次集合排列,無論動作,還是速度,俱是不可同日而語,不僅遲滯緩慢,有些人甚至只會停在原地,哪怕給拽著拖著,也只被動踉蹌,連頭也不多抬,麻木得很。
軍心一散,那一口提著的氣被火燒御容像給毀了個乾淨,自然就會有如此後果。
便是趙明枝也能看出倘若此時下撤,一旦狄賊登城,根本來不及重新聚攏抵抗,況且以目前士氣,也絕無抵禦可能。
但若是不做下撤,飛石不住自天而落,少有停歇,每一波攻擊都帶走無數晉軍性命。
鼓聲激越,城頭上仍舊混亂。
那校尉正要催促,卻見就見外頭裨將扒開層層護衛,帶著一人幾乎是鑽也似的到了趙明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