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獨自一人打馬前行,不遠不近挨著公主車駕,眼見馬車一路向西,心中竟是生出幾分猶豫來。
——那麼,殿下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呢?
雖然他表面堅信不疑,也親眼見得當今公主許多動作,可北面步步緊逼,畢竟千金之軀,難道當真就堅守在此,始終不動了?
而一旦公主真做南行,無論此刻左右護衛如何言語,又如何表態忠心,屆時眾人會做什麼設想,卻再難揣測。
薄薄一層車廂,將內外盡數隔絕。
趙明枝端坐其中,卻不做閉目養神,只著人將那燭火挑亮,又把手中花名冊湊到面前,一字一詞仔細默讀。
這一路再如何少有行人,暢通無阻,畢竟是半夜,比起從前還多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到西營。
車馬一停,那簾子還未揭開,便有燈火光芒透照進來。
趙明枝扶著車廂起身下馬,廂門一開,她頭才抬起,就見遠遠近近,營地門口旌旗飛揚,又有軍士列隊成陣,佈滿校場,打眼一數,人頭密密麻麻,不知幾多。
而隨著她半身探出,面前更是無數火光湊近,先有燈籠,又有火把,盡數縈聚於此,燈火點點,耀人眼目。
趙明枝雖有準備,被那燈光晃得還是下意識閉眼,才要稍作適應,便察覺出面前一道黑影將燈光遮蔽。
她下意識睜眼,果然面前一人半身著甲,一手將頭上盔甲摘下,另一手卻是早已伸到自己面前。
這動作十分熟悉,便是面前人打扮也眼熟得很,自然是裴雍。
趙明枝低低叫了一聲“二哥”,便將手搭在那橫在自己面前甲冑之上,自馬車上一躍而下。
她在車上坐了半日,其實手腳多少有些發麻,幸而借力時十分自在,落地也無半點滯礙。
等她站穩,前方裴雍才做引路,朝著高臺上直行。
兩人還未走兩步,就聽得不知何人起頭,校場上盡是山呼海嘯聲。
趙明枝一時站定。
此時天色未亮,視物本就不如白天,尤其她又被強光沿途照著,一時看向聲音發出地方,只覺人影攢動,看不清半點。
她搭在裴雍手肘上,也不說話,雖然看不清前方佇列,卻特地站住了一一望去,足足過了幾息,手中用力扶轉,才又重新邁步。
山呼聲中,她步伐極穩,並不上那高臺,而是當即轉向,徑直走向臺下校場當中。
見她如此動作,本來稍有平息的呼嘯聲再起,猶如驚濤拍岸。
而裴雍本來在前方,眼看趙明枝轉向,只驚訝一瞬,也不出言相問,旋即一道轉向,慢慢將手腕收回,退在後方一尺距離護步而行。
趙明枝當先而行,隨步踏入其中一隊方陣之中。
她今日仔細妝容,頭戴珍珠釵冠,面有珠鈿,紗幕也不戴,又有雙綬大帶、玉墜、金絲披褙,尤其長紗裙上縷金綴玉,所有裝扮,俱在強光之下熠熠生輝。
可即便這樣,再多金玉釵鬟,也比不過那一雙黑亮眸子。
趙明枝舉步踏入,陣中一陣騷動,卻無一人離開原本位置。
她朝後又走十餘步,終於袖手站定,面向其中一人,正色問了該人姓名、籍貫,又問出身來歷。
那人不過十七八歲,面上鬍鬚才硬,想來從未料到會有今日,一時聲音都在發顫,半晌,才結結巴巴作答。
趙明枝並不催他,等他回答完畢,才有轉身看向後方隨從,問道:“既是今日拔營,可有酒水?”
她既有此問,當即便有人搬酒罈過來,又託酒盞。
趙明枝用力抱起酒罈,將那酒盞一倒滿,才將其雙手捧起,送到那兵卒面前。
火光之下,那卒子臉眼通紅,本來攥著木槍的手背青筋迸起,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