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收拾妥當,大隊人馬自往回走。
此刻雖然夜半更深,但有火把開路,又有前後拱衛,畢竟好走許多,不過大半個時辰,已是回到最初官道上。
一出那條岔道的拐角,趙明枝眼熟之餘,就覺得有些什麼不對。
果然沒一會,前行速度逐漸變慢,一里之外的開闊平坦處已經紮好營地,一路行,一路有崗哨守衛。
出門在外,又遇得這許多事,趙明枝此時全身疲憊,實在沒工夫去管那許多,進得自己同玉霜等人分得的一隻小帳子,和著衣裳倒頭便睡。
只這無床無被的,一塊硬木板,怎麼躺怎麼難受,她睡得不甚安穩,一夜醒來數次,次日一早,天還未亮,聽得外頭隱約動靜,立時就爬將起來,挽起帳簾一看,衛承彥正搓臉打著哈欠站在不遠處。
見人出來,他也有些詫異,卻是立刻道:“醒得這樣早?既如此,二哥著我叫你收拾收拾,差不多便要走了。”
此時外頭天色不過蒙蒙亮,帳中玉霜吃了大夫給的藥丸,仍在沉睡,營中帳滿人多,也不好去尋那幾個禁衛,趙明枝稍一遲疑,回身取了行李,將一雙凍手搓了搓,便鑽了出來,跟著衛承彥去前頭灶鍋處簡單洗漱。
而一路經行,營中號令森嚴,旗幟嚴明,哪怕炊營當中也自有法度,遠非前日所能比。
趙明枝腹中飢餓,半點也不挑,撿了面前炊餅蘸著寡淡湯水,吃得有滋有味。
倒是對面衛承彥三口兩口吞完幾張幹餅,拿水對付一口,一抹嘴,嘆氣道:“沒酒就算了,肉也沒有,這營中日子,實在過不下去。”
趙明枝聽得好笑,把手中炊餅放下,道:“將來到得京兆府,我治一桌好酒好菜,叫承彥兄吃個盡興!”
衛承彥哈哈大笑,顯然聽得十分高興,道:“你衛三哥雖不是什麼奢遮豪富,卻不至於這般小氣!”
他看了趙明枝一眼,見她臉小肉少,面容蠟黃,好感之餘,忍不住生出惜弱憐才之心,問道:“你年紀小小的,家中竟無長輩幫著打點嗎?還要自家一人不遠千里去投親?那親戚靠不靠得住的?”
別人如此大方直爽,倒教趙明枝不願相瞞,想了想,還是給自己留了條後路,道:“其實這一二年同那姑父往來也不太頻密,尤其狄人來犯後,傳信更是不便,只實在無法,而今北面俱是狄人,南面……不提也罷。”
她嘆一口氣:“數來數去,唯獨京兆、鳳翔兩地偏安一隅——做尋常生意還罷,我家這樣生意,總要找個靠得住的,思來想去,只能來投他了……”
衛承彥一撇嘴,道:“什麼偏安,哪裡偏安了?往東便是西京,同鄧州相連,若論位置,其實距離狄人最近,比起來,用他們文人說法,那才叫頭當其衝!”
又哼一聲道:“去夏州才多遠?距離狄人都城興慶,快馬也就多幾日路程,只彼處有人把天頂著,你們才以為是偏安,不過是靠高個子遮風擋雨罷了……”
趙明枝聽他口氣,順那話頭問道:“三哥說的那‘高個子’卻是哪一位?我聽得說京兆府有位裴節度……”
衛承彥原本言行無忌,然則聽到“裴節度”三字後,卻是一頓,轉了話頭道:“旁人的事不去提他——你這人著實投我脾氣,我也就多提點兩句罷。”
他舉起筷子沾了點水,在面前粗木案板上畫了兩個圈,道:“京兆府中生意可沒那麼好做,高陵是大縣,呶,看,此處是京兆府的話,這便是高陵縣。”
說著拿筷子在左邊的圈中點了點:“兩地相距不過二十餘里,你那親戚有什麼不妥當,趁著這一向我同二哥還在,不妨上門來找,說不得能給搭把手。”
撒一個謊,就要再用一千個謊去圓。
趙明枝只得硬著頭皮道謝,卻又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