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再回到這18個村裡面去,還是把原來的地方再恢復起來。還有可能性嗎?您不是說很多地都沖垮了嗎,那怎麼弄呀?
趙海清:危險的地方先不回去。
周玲:哦,那你們這種集中安置的狀況還要持續多長時間呀?
趙海清(沉默片刻,聲音低沉):……我不知道。……現在我最擔心的是老百姓怎麼過冬,住帳篷怎麼過冬。
周玲:這邊會很冷?
趙海清:現在還好。……昨天晚上下雨,哎呀,我擔心老百姓那個帳篷進雨,……哎。然後還有堰塞湖,有沒有影響。然後再長遠地考慮……
周玲:那七個堰塞湖到現在還沒有解決?
趙海清:解決了,都處理了。
周玲:現在還有堰塞湖的影響嗎?
趙海清:有呀,有兩個是簡單處理的,不方便施工,以避讓和監測為主。
周玲:您還會擔心嗎?
趙海清:有呀,肯定有!泥石流已經讓河床抬高了三到八米,還可能繼續抬高。地震以後,陳家壩鄉最難三件事情是:一是防疫,二是堰塞湖疏散,三是群眾安置。哪一個鄉都不像我有這麼三件事情,最多兩件,只有我,完完整整要做三件事情。
張譽譯:您覺得在今後的重建中最需要的是什麼?
趙海清:最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支援。
張譽譯:哪些方面的支援?
趙海清:修路呀、架橋呀,說空話不行的。那個鳳凰衛視的記者到我們那個地方看了一下,她說:哎喲,我走了很多地震災區,怎麼你這兒我看是最嚴重的!
張建:趙書記你是不是羌族?
趙海清:我是呀。
周玲:您這邊也都是羌族?
趙海清:對呀,原來不是羌族縣的時候我們就是羌族鄉。
周玲:整個北川全都是羌族?
趙海清:對呀。
張建:羌族自治縣嘛,整個北川。
張譽譯:趙書記,請您在這兒(個人履歷表)幫我們填寫一下……您帶了名片了嗎?
趙海清:我沒有名片,對不起呀,從來沒印過名片。
〔趙海清填寫個人履歷表。〕
張譽譯:您今年還去北京看奧運會嗎?
趙海清(咳嗽):不看了,原來要帶我愛人和兒子去……
張建:你是5月12號定的票?
趙海清:不對,我是5月5號訂的票,第三批吧,5月12號我就準備去給錢,網上訂票、網下支付(咳嗽,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趙海清說話聲音有些變調)……原來、原來就打算去吧,我兒子就說你別說話不算數……
張建:你兒子多大?
趙海清(停頓片刻):五歲……(再停頓片刻)沒有了……
趙海清的最後一句話很短促,聲音很低,周玲和張譽譯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我聽到了。我驚呆了!我有點不知所措,更找不到言語來安慰他。我唯一慶幸的是,當他說兒子五歲的時候,我沒有自作聰明地安慰他說:沒關係,反正孩子太小,什麼也看不懂,不去就不去吧。我當時腦子裡曾一閃念準備這樣寬慰他來著。我以為他是工作忙才沒時間去看奧運會。真是萬萬沒想到他不去看奧運會的理由竟是如此的悲傷。現在回想起來,剛才訪談中的那個電話在他的內心造成的是怎樣的衝擊呢!
就這樣,訪談在驚愕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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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受之重(1)
訪談趙海清心驚肉跳的結尾讓我想起來都後怕。我得仔細檢索一下,看看這段訪談中到底還暗藏著多少殺機。
等老劉酒醒以後,我問他趙海清家裡的情況,他跟我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