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看了看一邊的待產室,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在她男人的攙扶下來回地移著步子。薛芮文正進退不是,產房的門開了,護士叫家屬進去幫忙把產婦移到推床送回病房。往外走來的黎麗華看見門口站著的薛芮文,戴著口罩朝她問道:“有事嗎?”薛芮文說:“沒什麼要緊的。”邊說邊跟著她一道進了盥洗間,陪她洗罷去了隔壁的更衣室,看沒旁人,便說了今晚請她吃個便飯。黎麗華說:“沒必要那麼客氣。”薛芮文回道:“芳麗出門讀書,向大家表示一下謝意是應該的,何況平常你沒少指點她呢!”換好衣服套上白大褂的黎麗華看了看薛芮文沒什麼異樣,笑著爽快地答應了。
回到門診,值班護士便告訴黎醫生,財務科讓她去一下。黎麗華笑笑說:“好的,知道了。”她是昨晚值班時,接到張馨蘭從郵局打來的長途電話。她在電話中告訴說,調令兩天前寄出,估計也就這一兩天的時間會接到通知,讓她準備準備,到時西州見。當時張馨蘭問她有沒有想過調往西州時,黎麗華只是覺得是她的一番好意吧,並沒有怎麼放心上。後來張馨蘭來信讓她將學習和工作的簡歷寫一份寄給她,黎麗華也沒有想得太多,按信中所說的寫了一份寄給她。沒想到頭尾一年時間居然來了調令!她還真沒想到張馨蘭會有如此的能耐,黎麗華打心底裡感激她!自從“反右”那年從南州醫學院畢業,被直接分配到海川縣醫院,黎麗華就再無其他奢望。她是地道的南州市人,那屆畢業的,除她之外另有兩三個因家庭出身或受到“右派”牽累,被分配到東江幾個偏遠落後的縣級醫院,其餘幾乎都去了南州市各大醫院或醫療衛生機構,也包括她的戀人。她知道,自己的親舅舅在祖國寶島或港澳或海外某地,這個“海外關係”是無法抹去的,它就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根據不同的形勢,或緊或松,決定權在誰那裡只能說“天知道”。她也不會相信“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之類的神話,所以離開南州的那一刻,就告訴戀人“別尋煩惱,就此結束;善自珍重,各奔天涯。”開始還有幾封書信寄來,見黎麗華無一回復,後來也就杳無音信了。再後來又是“文革”,看看自己的處境,黎麗華越發覺得當初自己的決絕是對的,既然家庭出身親情關係無法選擇,自己已經淌水又何苦牽累無辜的他?過去在醫學院時,大家都說學醫的都是無神論者,時過境遷,她隱約覺得彷彿有那麼的一個神在左右著人的命運,或許也就是常說的“天意”罷。在幹校,她和後來的張馨蘭同住一個房間,兩人一起掃廁所、讀報、寫檢查,雖然只有短暫的幾個月時間,卻能處到如同親姊妹般的默契,不就是老天爺安排的麼!黎麗華在幹校的時間比任何一個室友都要長,在她看來,都是匆匆過客,而唯獨張馨蘭成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知交。她欣賞她的文華,她佩服她的理智,沒別的,就這麼點相知。
黎麗華到了財務科,出納遞給她一張蓋有“海川縣人民醫院財務專用章”的工資證明,有些不捨地說道:“我懷孕了,黎醫生卻調走了!”黎麗華笑道:“等你生寶寶的時候,會有更好的醫生在你身邊的!”出納跟著笑道:“但願吧!”黎麗華離開財務科回到診室,她只知道要調走,至於正兒八經的調令通知到了沒有,什麼時候去報到,仍是一頭的霧水。按理,沒有調令通知,財務是不會開給工資證明的,既然開了證明,就說明已經有了通知。她看了看工資證明,已經恢復如常,補發部分何時能給,怎麼給,也是個未知數。她想應該去辦公室問問。辦公室歸行政,那麼就去找錢西來。行政辦裡不知是誰家剛安排進來的女孩說:“錢科長剛出去不久。”黎麗華想或許那個“百事不管”只顧看病的安盛文會知道一二,畢竟人家也是個副院長,又是老同事,有事找他問問也正常。還沒到安盛文辦公室,後面倒傳來了他的招呼:“黎醫生去哪?”黎麗華扭頭看時,他正朝自己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