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微微地翹了翹嘴角,自言自語道:“不可愛也無可恨。”她一時想不起這話是誰說的,腦子卻又不聽使喚的突地跑到高小軍那小鋼炮似的活兒上去,瞬即又出現在“港灣”洗澡時,“男人婆”從菜地裡偷拔的蘿蔔,說還不如黃瓜好用,想找高小軍幫忙撓癢癢。張馨蘭不自覺地伸了伸腰腿,呼了口氣,轉過身子,隨手從桌頭上拿了本書,是《新詩選》,“五四”以來著名的詩人詩作選編。她翻到戴望舒的《雨巷》,輕聲地讀了出來,希望以此能夠讓自己平靜下來。讀著讀著覺得了無生趣,又翻到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讀了一會,還是覺得平淡無味,便將詩選放回了桌頭。她知道今晚沒有點辛辣的東西刺激一下,恐怕那根神經很難鬆弛得下來。她從床上下來,在書架邊上找到國慶節那天舒力偉過來時,兩人就著食堂打來的飯菜喝著在學校門口小賣部買的這瓶“雙溝大麴”酒,只是兩人都沒什麼酒量,喝了一小杯就將酒瓶擱到一邊去了。張馨蘭拿上小杯子倒了酒,將幾乎還算滿瓶的酒放回原處,再看看這小杯的酒,端起來聞了聞,要不要一口悶下去,心裡有些遲疑。就這麼倒了一小杯,整個房間都飄散著白酒的氣味,可見這酒的度數不低。“管他呢,反正明天不上課!”說罷,張馨蘭端起杯子一口就喝了進去。這一口酒,從舌尖一直辣到腸胃,酒氣上衝,嗆得她直咳,連忙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水,這才逐漸地平靜下來。
今年的國慶是星期一,很湊巧地和週日連在一塊。剛進西州一中讀初一的舒曉雯週六上午一放學就到二醫爸爸舒力偉那吃中飯去了。平常都是回外婆家的,因為下午要去她媽媽那裡,外婆說爸爸送她去,叫她一放學就去她爸爸單位。二醫離學校不算遠,走走也就十幾分鍾,外婆家是另一個方向,距離也差不多。舒力偉是一下班就到院門口等著女兒,遠遠就看見她走走停停地往這邊過來。距離有些遠,喊又不好喊,向她招手又沒反應,舒力偉朝女兒走去,直到她面前,才發現身穿白大褂的爸爸。舒力偉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拉著女兒進了醫院直接往職工食堂走去。
舒曉雯有些跟不上,叫道:“爸,走那麼快乾嗎嘛!”
“你不餓嗎?走路拖拖拉拉的!遲了,飯菜涼了就不好吃的!”父女倆邊走邊說。到了飯廳,門口一側有個洗手檯,舒力偉開啟龍頭和女兒一塊洗了手進去。
那時的食堂,在擺著許多張方桌的飯廳裡頭隔著一面牆,中間分別開著兩個視窗,大家憑藉單位的飯菜票排隊買菜打飯。舒力偉在一張看去算是乾淨的空桌子位置安頓好女兒,自己去排隊打菜,中午是紅燒大排和炒包菜,一葷一素,沒有可選擇的,他要了兩份,接著又打了飯。這個點上,吃飯的高峰期已過,人不算多,但飯菜已經不是那麼的熱氣騰騰了。吃過飯,舒力偉帶女兒回宿舍拿上剛給她買的一雙白色回力鞋和幾件衣服,裝進一隻不大的旅行袋子,自己脫了白大褂換上外套,和女兒舒曉雯一道關門出去。
他的這間宿舍其實是個套房,有主次兩個房間,配有小餐廳、小廚房、小衛生間,功能齊全。這棟五層樓高的宿舍樓被稱為“骨幹樓”,是前年底新建落成,主要是院領導班子、各科室主任和一些資深的骨幹醫生、護士長入住。之前舒力偉是住在前邊的那棟老宿舍樓,而且一住就是十幾年。作為業務副院長的舒力偉,行政科給安排的是東邊的三樓。他搬過來之後就把房門鑰匙給了張馨蘭一把,一如平常那樣地對她說:“寒暑假,不上課就回到這邊住吧!”張馨蘭沒說要和不要,只說寒暑假校園清靜,正好安心寫作。舒力偉沒有勉強,去年女兒小學五年級時,讀一中還是讀二中,曾徵求過她的意見,並說如果願意的話,他可以出面幫忙將她調到女兒就讀的中學任教。張馨蘭拒絕了調動的好意,只說在西化這邊習慣了,有事沒事也有趙曉瑛在一旁可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