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裡都沒有明確講支援“紅星”的情況下,平日裡給人感覺很低調甚至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劉友輝,卻突然表示跟廣大師生站在一邊,絕不是一個陳正守就能說動的。而之前和之後劉友輝和陳正守兩人都無明顯交集,甚至和陳衛國也只僅限在工作層面,其它並無過多來往。可見劉友輝是有更多因素考慮。至於真正的動因,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八九年秋上,錢西來從文教局副局長崗位調任縣府辦副主任,和縣人大副主任的劉友輝在海川一中50週年校慶過後的老同事聚會上,錢西來問起劉副主任,當年是怎麼回事。劉友輝有些詫異地看著錢西來,見他的神情平淡自然,便淡然道:“這本賬,從七六年的十月至今一直都在翻箱倒櫃地清算著。我個人估計,永遠也算不清。你看,至少你還沒有清零吧?”
錢西來忙說:“我沒有他意,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當年你是一中書記,是一把手領導,我和大家一樣都看著你,所以印象深刻。今天你是縣人大副主任,還是我的領導,雖然說二十幾年過去了,忍不住,所以問了出來。”
“是啊,二十來年過去了!人的一輩子有幾個二十來年呢?我剛才說這本賬估計永遠也算不清楚,不是講無法撥亂反正。事實上,在學習的檔案裡就已經講得很清楚了,這是記入在冊的。”劉友輝見錢西來專心地聽著,便繼續道:“我們基層幹部,遠在海川,一下子這個說自己是正確的,那個說自己是對的,到底怎麼聽?客觀地說,群眾都是無辜的,設身處地來看問題,包括你和我,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我不說個立場,或跟大部分師生對著幹,稍有差錯可能就會出更大的或許無法想象的亂子出來。何況,當初陳衛國他們的初衷也是想緊跟運動。他們幾個人一回來,就有股子的衝勁,作為校領導,又怎能忍心給他們潑冷水呢?換著你,也不會的。”劉友輝從口袋中拿出一包雲煙,遞給錢西來一支,自己夾上一支,正要去摸打火機,錢西來已經點了打火機遞了上來。兩人點上香菸,吞雲吐霧。劉友輝看著嫋嫋升騰的菸圈,沒有說話。
半晌,劉友輝開口道:“陳衛國這個人,給我的印象是活潑開朗,積極肯幹。說實在,我從沒有聽到他說過什麼困難,叫過什麼苦。他也曾問起過我在朝鮮長津湖的冬天是怎麼挺過來的,我給他看沒了幾個腳趾頭的腳板和兩腿上永遠退不去的凍傷的瘡疤。他也脫下衣服給我看身上的傷痕,左側肋骨有一個凹陷,就在心臟部位邊沿。他講,醫生告訴他說再上來一公分就成烈士了。他講比起在高原冰山上的哨所,這裡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叫困難的。”劉友輝看了一眼錢西來,“工農兵三結合成立革委會,解放軍進駐,縣裡對你們‘紅旗’持否定態度,遣散‘紅旗’派,不能完全歸咎‘紅星’和陳衛國。不是我在替他說話,當時的形勢,不是他能左右得了什麼的。也包括我,或是張慶華,吳青松,魏大中他們,不管你站哪一邊。沒想到的是,陳衛國被他的一位老領導利用了,走到了錯誤路線上去,後來的結果你也知道。那時你還在西州幹校學習吧?你哥錢東來很清楚!”
錢西來不置可否地說:“先是在西州分割槽幹校集中學習了六個月,後來轉到西化幹校繼續邊學習邊勞動,頭尾四年整。”
“從當時的情況看,你只是‘小組長’角色,和張慶山、張慶華他們又不完全一樣,後來還是區別對待的。”劉友輝說道。
錢西來知道,劉友輝所指的事件是七〇年春夏,突然冒出的大清查。從運動開始,緊接著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隨後解放軍進駐,走三結合道路,成立革委會等一系列的運動,人們還沒有從一波緊接一波轟轟烈烈的運動浪潮中緩過神來,馬上又要大清查,小縣城青山鎮的空氣再次凝固了起來,街頭巷尾一下子又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錢西來回到家中,顧不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