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羅劼也清楚沒有翻盤的可能了。他身上一直緊繃的絃斷了,整個人像只布口袋癱在椅子上,也不再控制自己的表情。
在他看上去老實木訥的臉上總是浮現著一絲憤怒,或者說是不屑。他身上總有一處會不自覺地抖動,有時是肩膀,有時是膝蓋,有時是眼周肌肉,彷彿即使是完全放鬆的狀態下,他的神經也還是敏感的。
楊羽把那些從地下室搜到的物證照片一張一張給羅劼辨認,讓他說出對應的受害者姓名,他居然每一個都能說出來。比如那本書是吉雲的,那縷頭髮是施婷的……只有看到那條頭繩時,羅劼才略微愣了一下。
“是周在的。”
“那就從這兒開始說。”楊羽回到桌後坐下,直奔正題,“周在是不是你殺的第一個人?”
“我沒有殺她。”羅劼仍然如此說。
“那你就把當年的情況一五一十說清楚。”
羅劼呆愣了好一會兒,好似徐徐嘆了口氣,終於開口回憶起當年的事。只不過他並不是從案發那天回憶的,而是從他們上學時漫長地說起。
一旁的警察想讓他說正題,楊羽擺了擺手,示意讓羅劼就這麼說下去。
羅劼說起他在學校裡被人瞧不起,他的原話是“那些男的,女的,都不拿我當人,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堆垃圾”,他給出的原因是“就因為我沒有他們高,我打不過他們”。不過馬上羅劼又說:“我也不是打不過他們,只不過我覺得他們也是一堆垃圾,沒有必要。”
後來周在出現了,那是第一個替他出頭的人,在羅劼眼裡,周在是第一個拿他當人的人。
沒錯,雖然羅劼的父母對他不可謂不好,可他認為在父母眼裡他就只是“兒子”,更何況他知道父母也在為他青春期身高不夠,學習成績不好而憂慮。他需要的是有個人接受這個既定的他,平等地看待他。
羅劼以為周在是這樣的人。
那之後羅劼就像個影子一樣追隨著周在,他想對周在好,他想和周在交朋友。可他做的卻是偷偷在周在書桌下塞食物和匿名信,放學時尾隨周在,偏趕上四下無人的時候和周在說話。
起初周在還可以理解他,以為他是要感激自己那天的幫忙,只不過不善於表達。周在勸他不要再這樣做,也會偶爾和他聊上幾句,在沒有人的時候。
楊羽聽得直皺鼻子,他這樣示好,百分百會被當成變態。對周在來說,那一次的仗義執言可能根本不算事兒,那個物件只是恰巧是他。周在已經算是性情比較好的姑娘了,搭理他也是顧著他的面子,其實只是敷衍。只有沒人注意的時候才肯和他聊幾句,大概是因為周在也不希望別人認為他們很熟,擔心自己也會因此惹上麻煩。這也足可以說明那一次的援手,不過就是一時衝動。
然而羅劼並不這樣認為,周在和他說話,他就預設為他們的關係不一般了。而周在只會在人後偷著搭理他,讓他覺得這份隱蔽的關係是周在預設的。
“她和我說,她不喜歡她的媽媽,她覺得她的媽媽除了安排她的生活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她有的時候想和她媽聊點學校裡的事,新聞上的事,說了也不會得到回應。她媽就只會說‘今天吃什麼’,‘作業做完了嗎’。”
在說到這些時,羅劼的神情難得地變柔和了,人彷彿瞬間年輕了一些:“我和她說,我也一樣,我的爸媽每天只懂得開店,算賬,想著怎麼把那些快壞了的醬貨收拾成還新鮮的樣子,想辦法賣出去。他們把每天的忙碌都算在我身上,生病了都不敢不開門賣貨,說是為了我,可沒有我的時候,他們不也是這樣過的嗎!”
楊羽不認為羅劼在撒謊,那時的周在也只是個小女孩,身體接近成年,想法卻還不成熟。出生就沒有父親,母親疲於奔命,沒人說心裡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