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能多待一會兒啊。”他又長高了一截,抱著書包仰頭問他。
很多時候他都想回去看看。
但是不可以。
“爸。”他看著他。
他和他一般高。
“爸。”他看著他。
“我要參軍。”
他感覺自己應該是有淚的,但是摸摸眼眶,什麼都沒有。
乾乾的,眼球充血而腫脹。
停頓了一瞬,他擺開手,邁開步子,繼續向前奔跑。
我……是為了什麼而奔跑呢?
他茫然地奔跑著。
槍林彈雨。
炮彈在身邊爆炸,彈片削去戰友半邊頭顱。
他怒吼著,但是卻只伸出槍支,朝著掩體外邊一陣盲射。
他從死去的戰友身上扒出步槍,支出掩體盲射。
他在掩體裡來來回回,裝作這裡還有十幾人的樣子。
戰鬥結束。
沒別人活著。
等到增援出現,他才發覺,腰間有些麻木——
一塊巴掌大的彈片鑲嵌在腰上,鮮血慢慢地滲出。
硝煙散去。
一輛輛坦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作戰圖、立體沙盤上的一個符號。
他冷靜地指揮。
數支部隊前後左右奔襲,打出了十幾支部隊的感覺。
死傷慘重,但是圓滿地完成了拖延的任務。
他很多時候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些軍人。
但是和平到來了。
和平。
和平。
和平。
又是和平的一天。
軍區內部出現了騷亂。
他是軍區目前的最高負責人,其他人可以不冷靜,他必須冷靜。
在所有通訊全部斷掉後,他不再抱任何幻想。
那麼……我在這裡做什麼?
他奔跑著,雙眼透出茫然。
我是不是該,回去守著?
但潛意識裡,一個聲音告訴他,這是對的。
如果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向前跑。
不要停下來。
他上了成河大橋。
不遠了。
額頭能夠感受到太陽穴青筋的跳動。
似乎抬頭也變成了費力的事情,雙眼只夠盯著地面。
他的四個衛兵護著他,拔出槍來朝著四面射擊著。
他們……在打什麼?
記憶似乎被什麼刻意模糊了。
四個衛兵先後被莫名的力量撕扯、殺死。
最小的那個——19歲,他的下半身沒了,倒在血泊裡。
沒有生離死別。
他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便踉蹌著離開了這座煉獄。
他知道他輸了。
他辜負了他的使命。
他狼狽地逃跑著,又想起他的兒子。
他還好嗎?
下了成河大橋,來到街上。
他看見了那些人。
這些人已經是他已知的最後的人了。
他們看見他,有人想要上前來攙扶他,有人拿出武器,有人大聲詢問。
開不了口。
身體在崩潰。
莫名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體裡湧動。
他感到自己朝那些人走去。
意識,終於開始消散。
作為一個陷阱,他的作用已經發揮完了。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看見街道盡頭走出一個人。
儘管看起來很狼狽,但是他一眼就能分辨出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