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山腳下,就已經見到了很多交警在嚴陣以待。其實還早,人還不多,洛遙下了車,就順著山路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幸好今天穿的是厚實的夾絨棉衣和跑鞋,走起來算是輕便。
滿山的雪松,初寒的日子,整個山頭似是天地間唯一的綠色,流麗悠長的顏色,如翡翠般光滑而名貴。有風吹來,那些枝葉就彷彿是碧水緩緩淌過,將雙目洗得清涼而舒怡。
山道上並沒多少人在走,她每年都會來上幾次,對這裡也是熟悉,繞過前面的路口,山勢會豁然開朗,被分成了數片陵區。
身後有汽車開近的聲音。洛遙往路邊靠了靠,果然一輛轎車從身邊擦過。最是穩重而典範的黑色賓士,牌照是文島市的,洛遙不由多看了幾眼,不過片刻,已經從轉彎處消失了。
洛遙想起司機的話,雖說是交通管制了,到底也會有人有些特權的。她加快了腳步,山風拂起了額髮,因為走得快了,微微發熱的臉頰覺得有一分涼爽。又因為快要到了,油然而起的親切,彷彿即將見到恩師。
這塊墓地是喻老師自己選的。雖然並不是最高檔的那一片,可攏著青山綠水,也是風景宜人。
洛遙站在老師的墓前,照片上的人總是帶著淡淡又溫和的微笑的,眼睛是標準的鳳眼,細長,微微往上翹,即便年紀大了,也總是顯得風度優雅。這樣的冬季,泥土裡還有了幾根細細的青草。她從揹包裡拿出了日本清酒,緩緩的撒在墓前的泥土上。
有輕薄至極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散開,聞在鼻子裡,就是微醺的快意,可是洛遙鼻子一酸,低聲說著:“老師,那本書再版了。出版社給我打電話了,不過還沒拿到樣書,不然我就給你捎一本來看看。”
她又抿著嘴唇,不知道再該對老師說什麼,可是偏偏捨不得走。是啊,說什麼呢?說她這半年又沒看什麼書?順便把以往學的都忘得乾乾淨淨?還是說她早就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最終極的美?因為再終極的盡頭,再圓融通透的大師教導,都不能讓她再尋回平靜。
不遠的山頭被淡淡的煙霧籠罩。這一片地方分外的清冷,可能是因為路不好走,遠沒有東邊的一片陵區密集。而再過去小半個山頭,是最高階的陵區,據說風水也是最好的,洛遙看見那輛黑色的車子就停在那邊。也只有那一片,地勢空曠,會有停車的車位。
洛遙終於還是轉身準備離開。她下山的腳步不算快,和人流逆著,低著頭往下走。忽然兩邊的人群都慢慢往旁邊散開,她下意識的往後看了一眼,還是那輛車,佔據了路上大半的空間,也緩緩往下。
開到她的身邊的時候,後座車窗以均衡的速率開啟了。
她看見坐在後座的人,嘴角輕彎,以莫名複雜的神色看著自己。
其實相隔很近,洛遙半邊身子都擠在了路邊的灌叢裡。她自然是認得方流怡的。她們見過面,那時候展澤誠牽著自己的手,他的母親對自己也是和藹可親。
此刻她看著自己,毫不掩飾的冰冷,或許還有厭惡,比這天氣還讓人覺得心底發寒。洛遙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把車窗放下來,如果這麼討厭她,大可以走開,而不必像現在這樣互相面對。
洛遙慌忙轉過了眼神,車子還在往前,那麼華貴的側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遠處。她長舒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一手心的冷汗,心底卻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她怎麼這麼傻?難道那一瞬間,車窗落下的時候,指望著那個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剎那間窺見了自己的軟弱,竟隱隱有些喪氣。
她其實早就明白的,他不是她的救世主,她更不是他的天使。
若是有不恰當的期望暗暗的在心底萌芽,就要及時的把它掐滅。就這麼簡單。
她默數著下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