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山雨頗為頻繁。
南境氣候本就溼潤,連續的雨天,就讓人更加難受。
這日,二狗蛋如往常一般,窩在離徐聞二里地外的“高山君廟”裡。
這廟不大,還很破,四面漏風。
這時外面淫雨霏霏,伴著冷風吹來,端是讓人難受得緊。
說起來這廟原本有些來頭,據說以前曾供奉有一尊頗為靈驗的“高山君”。不過屬於淫祠,不是朝廷冊封的正神,後來便被鎮魔司給破了。
時至今日,廟中神臺之上,依舊儲存著高山君的神像。
只是,被腰斬過的。
上半身躺在地上,積滿灰塵與蛛網,那面孔,依稀可辨,下巴尖尖一縷鬍鬚,似人似羊。
二狗蛋就棲身在神臺下的一個角落裡,他自己都不記得已經在這裡住了多少年,身下厚厚的稻草都快堆成一個鳥窩了。
他就蜷縮在“鳥窩”中,身上裹著撿來的破爛衣服,或者說布塊更準確。
“賊老天!兵荒馬亂還下雨,他孃的無賴都沒法活!”
二狗蛋望向廟外泥濘的山路,暗自罵娘。
他本是徐聞一潑皮無賴,平日裡全靠在徐聞縣城裡,偷雞摸狗、坑蒙拐騙度日,大惡不做,小惡不斷,倒也還能活下去,偶爾還能講些從過道行客商賈那裡聽來的奇聞異事,賺幾個潤喉的茶水錢。
可惜,自從蟒龍入京,天下紛爭四起之後,這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百姓都窮苦,他就想偷,想騙,人家也沒有啊。
至於講故事賺點小錢,那更是奢望。
如今妖魔四起,連昔日庇護百姓的神道靈官都可能變成吃人滅城的邪祟,他講的那些故事,又算什麼奇聞異事?
沒人會聽的,也沒錢賞他。
他呆呆地望著門外風雨,突然有些懷念那一年,只不過說了個“旱魃出世”,便怒賺李老爺十一文銅板,換了好大一碗酒。
嘖嘖,那香氣。
醉人!
“咦?這鬼天氣還有人行路?”
突然,正回味的二狗蛋,聽得馬蹄、軲轆聲,定睛看去,便見一隊人馬從細雨中緩緩路過破廟。
“這,仙女嗎?”
冷風細雨,拂過馬車紗簾。
一張精緻的容顏,美人如玉,若少女,又幾分風韻。眉目間,絲絲愁情,見之惹人心憐。
二狗蛋看呆了。
直到馬車遠去,這才想起,這仙女般的人物似乎有幾分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想起來了!黃府,原是黃府的大小姐,當年的桂南第一美人,難怪如此絕色,若九天玄女下凡……”
二狗蛋苦苦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語,隨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當他說到“九天玄女”時,雙眼突然出現瞬間的迷茫,自問自答地喃喃道:“咦,玄女?陳氏之虎?陸吾搶親?什麼東西?黃府大小姐,不是嫁給了鄭氏嗎?”
“完了完了,餓出毛病來了,腦子都出現幻覺了,得趕緊進城找吃的!”
二狗蛋顫巍巍地起身,縮著脖子,哈著氣,又緊了緊身上的破衣,從角落裡翻出一頂同樣破損的竹篾斗笠,戴在頭上就出了門。
“唉,聽說京城皇帝自命神屠民之後,性情大變,如今邪祟四起,道宮、鎮魔司疲於奔命。得在城中尋個落腳處,城外怕是要不安穩了。”
“唉,城中也不見得安全啊,希望咱們的城隍爺爺挺住,莫要化邪才好。”
“唉,城外兇,城內險,泱泱大康,何時復人間……”
泥濘的路上,一個孤影在不斷的嘆息中,唱起近來流傳最廣的歌謠。
悽風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