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盒子:“你半夜三更折騰這個骨人,一定是出了毛病了,這是個剝人皮的東西,快把它扔了!”
姨媽扔下七鬥,抱起盒子,轉身就要走,這時七鬥忽然像條瘋狗一樣血紅著眼睛撲向姨媽:“你不能帶走它!”
姨媽訕訕地放下盒子,不是好聲地問姨夫:“半夜三更的,你怎麼起來了?”
“我正要出去撒尿,聽見這丫頭片子在叫。”姨夫若無其事地說。
“哼。”姨媽現出極其不滿的神態。
“我拉屎放屁的事你也要管,你真是吃飽了撐的。你還不做點正事,給七鬥找兩片退燒藥,她要死了,你姐姐在地下是不會饒你的!”姨夫威脅著姨媽。
姨媽悶悶地回房找藥。七鬥已經基本恢復了鎮靜,她服過藥,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因為不說話時她就覺得格外寒冷:
香菜芹菜、菠菜生菜,一進廚房,全能上灶,
八仙桌子、當炕支上,老少爺們,把酒捏上;
姑娘媳婦、圍裙著上,立在門前,隨聽伺候,
茶水湯清、米飯透亮,鮮魚八碗,豬骨一盆;
日頭西墜、方從動筷,月上中天,宴席不散。
這些有聲有色的吃相詞足足被七斗數落了半個時辰,直說得姨媽饞念陡生。姨媽悵然地說:“停住你的磕巴,你該睡覺了。”說完,姨媽重重地咳了一聲,搖搖晃晃地打著呵欠回屋繼續睡覺。但由於她打呵欠時嘴張得太大,下巴骨被打落了,害得她雙手支著下巴捱到天明。
這一天七鬥沒能按時起床上學。姨夫到學校為她請了一天病假。整整一天她都不想吃東西。窗外的景色單調極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籠罩著房屋。爐火很旺,七鬥蓋著被子,仍然覺得寒冷,好像棉被裡絮滿的不是棉花,而是雪花。她的眼前一會兒出現母親的影子,一會兒又出現姥爺的影子,家族的已故人都遙遙地向她招手。她高燒、咳嗽、口乾舌燥,就像被四匹小紅馬拉到車上的病故人一樣。
第三章 郵遞馬車來了(13)
黃昏時七斗的燒有些退了,她虛弱地從炕上爬起來。姨媽告訴她,欒水玉送來了一碗燙麵蒸餃,是欒老太太的主意。想起食物,七鬥就一陣噁心,她什麼也吃不下。
“讓表弟吃吧,我吃了恐怕又會吐的。”
“吐也要吃,吃吃就頂住了。”姨媽比比劃劃地說,“就像是生火,剛點時犯風會倒會兒煙,燒起來後,潮氣一頂回去,自然就好燒了。你不但要吃,還要多多地吃!”
姨媽的熱心使七鬥一陣恍惚,她隱隱覺得出了什麼意外。
七鬥走回自己的屋子,果然發現盒子中的骨人不見了。七鬥一陣心急,渾身直出虛汗,一迭聲地說:“那是我的骨人,那是我的骨人……”
“天哪!”姨媽在七鬥身後做作地大叫著,“那盒子怎麼空了?骨人哪兒去了?一定是讓鬼給搬走了!”姨媽反身走進廚房,煞有介事地衝她兩個兒子叫嚷,“都給我出來,你們看見你七鬥姐姐的骨人了嗎?”
“什麼泥人骨人的,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兄弟倆正在鬥蟋蟀,對母親愛理不理的。
姨媽一邊高叫著“雜種”,一邊將木梳沾了涼水,再次走到七鬥身邊說:“你病才好,不要為一個骨人不自在。那骨人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誰著上它誰就會病魔纏身。你失去了它,病就要好了,你要高興才是。過來,姨媽給你梳梳頭。”
“我不想梳頭,你不要拿木梳指揮我,我要走!”
“你往哪裡走?這就是你的家,你再也沒有別的家了!”
“我要去斯洛古的姥姥家。”
“去找你姥姥?”姨媽突然氣急敗壞地點著七斗的腦門說,“做夢去吧,你的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