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從不主動牽她、碰她,也不喜歡有人太過貼近——當然,她是例外啦。有幾次,她見師父與山下樵夫交談,即便有小孩圍繞,他也保持距離。
“師父,咱們要下山嗎?”掌心之間傳來的溫度有些冰涼,許是他一夜未眠,不過沒關係,她夠暖,可以分給他。唇邊綻笑,雙頰有點發熱。
穿過幾乎被亂草覆蓋的羊腸小徑,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她微訝,想起這條路是通往懸崖的。
“師父……”
“你還記得這裡嗎?”
“嗯。師父,你說過這裡是大師父的祖先……唔,連他都忘了是師公,還是曾曾師公的墓,每年要我來祭拜。”不知道是不是萬里無雲的關係,平日懸崖煙霏露結,今天卻只有淡淡的風煙,一飄而散。
她的視線落在崖旁那座小墓。墓碑寫著某某人之墓,可是,大師父的字型龍飛鳳舞到世上少有人看得懂,她只好將“某某”兩個宇,想像成“師公”。
“我若有空就來上香。”嗯……畢竟不是很熟,若論上香的次數,去世兩年的大師父還較得她的青睞,有空沒空就跑去跟大師父說話,有幾次還睡倒在大師父的墓前。
“不是。”清冷的聲音飄散。
“啊?”
他突然鬆手,走到墓前,背對著她。
“這座墓,與聞人家無關。”
“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抬眼笑道:“師父,我背‘長恨歌’給你聽好不好?”這幾年她雖背不完整,不過瞎貓有時也會碰上死耗子,只要讓她混過去,以後就可以擺脫這首又臭又長的唐詩。
“那是你爹的墓。”
“不要!”她立叫,搗住雙耳,瞪著那令人討厭的背。暗暗喘息之後,她又笑:“師父,今兒個的風好大,我們回家好不好?笑兒好餓了!”
聞人劍命轉身面對她。他的神色一貫的平靜,鳳眸裡隱約可見一抹堅決。
“笑兒,你從來沒有問過你的爹孃在哪兒,你爹是誰。”
她撇開臉,根本不想看他那令人討厭的嘴臉。討厭討厭!今天最討厭師父了!
“你爹死時,你大師父說,終究有一天要讓你知道你的身世,後來,你大師父臨終前,告訴我,就這樣下去吧,只要你過得快樂就好,不必特意讓你知道一切。原本,我也是這麼想,聚笑是我取的,我要的不只是你人如其名,而是你若笑,必定是遇見幸福之時。”
“大師父疼我,我是知道的。”她低聲說道:“師父你也疼我,可是,你的脾氣又臭又硬,不知變通,比大師父還死板。”
“是嗎?”聞人劍命輕笑:“原來,我被自己這個臭脾氣給逼得進退兩難了嗎?”
她立刻抬起蒼白的小臉,激動地上前一步,說道:
“師父,你可以不必兩難。我根本不想聽,我才不管我爹孃是誰,我只知道從小到大,在我身邊的是師父跟大師父。我爹孃是誰都與我無關!”
“我見過那姑娘了。”
她聞言,訝異,而後恍悟。難怪他會突然間跟她說這些,早知如此,就不會一時好心腸見那姑娘受傷而送三餐……早知如此,她會趕那人走,就算綁著丟下山也做!
“我還記得,當年你只是剛會走路的娃兒,我才十二、三歲,與你大師父隱居此地。你爹……並不算是個好人。”他頗為含蓄地說:“他曾做過許多不容於世的事,在暗算我親姐時受挫,被囚於聞人莊地牢,後來逃出時,將你救出。他大概是從哪兒聽來我與你大師父隱居白雲山,於是便帶著你上山……那日,他挾持我,逼你大師父自盡,完全沒料到我年紀輕輕,已有功力,是我與你大師父錯手將他打死。笑兒,說起來,我算是你的殺父仇人。”
“我不記得了。”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