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擦汗”、“咳嗽”的時候才匆匆地、意猶未盡地瞥一眼。
可即便是這樣的時光也太短暫。他們很快從於家門口走過去了。孫少平悶悶地又走幾步,覺得肩膀被粗糲的樹皮磨得發熱、發癢。於是忽然往地上呸了一口:“那個於濛,好吃懶做呢。自己手都不動,只使喚人——兩個丫頭也命苦。”
在這種時候說這些事,本該沒人搭理他。誰知卻得到了熱烈而廣泛的響應——原本沉悶焦躁的氣氛稍稍一緩,似乎有關那兩個姑娘的話題叫這些漢子們短暫地解脫了。
就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不過倒不是幫腔。有往府裡、州里去過的人便笑,說那於濛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這個大戶可不是縣城裡的那種大戶,而至少得是州府裡的富貴少爺。這樣子的貴人身邊的丫鬟,吃穿用度大抵比鎮上的於老爺還要好得多,且以後那少爺迎娶了正夫人,這兩個從小侍奉的丫鬟搞不好要做妾室娶進門。
從此到死,只要家勢不衰都錦衣玉食……這樣子還叫命苦,他們這些苦哈哈又叫什麼了?
少平心裡明白了,口中卻不服氣,再忿忿呢地嘟囔幾句。於是成了家的男人便笑起來。先說對於這樣子的大戶人家丫鬟而言,那些事乃是她們的分內事——倘若那於少爺自己動手親力親為,她們才要慌得哭起來呢。兩個柔弱的女孩子,看手就曉得是嬌生慣養的,那於少爺不用她們做事了,她們去做什麼?難道被趕出去麼?
說了這些又打趣少平,說他是不是對那兩個丫鬟生了情意——那叫烏蘇的看著是姐姐,生一對杏眼,瞧著端莊極了,大概做事也穩重。那叫離離的看著是妹妹,倒生了一雙鳳眼,不苟言笑的時候也有三分的媚意。只是這樣子的兩個可人兒,大概是看不上少平你的,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吧——
話七嘴八舌地說完了,猛地爆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聲。
這笑聲穿街過巷,似乎令遠方天邊的黑雲都淡了些。
可是再過一陣子……那笑聲卻忽然收了、人也紛紛地沉默了。
因為“下雪”了。
紛紛揚揚的白色粉末從天空飄落下來,仿若冬雪提前到來——人們曉得,這意味著那火浪越來越近了。倘若他們沒能逃過這一劫……那兩個可人兒也要葬送的吧。
那火……可不分命貴、命賤。
“是灰。”於濛將小劍擱在腿上,抬手接住那灰燼看了看,“也就還有三四天的功夫吧。”
他現在的語調、神色,已全不同於渭城裡那個痴傻的於少爺了。甚至因為這些日子的奔波,他的膚色也黑了些、身形也瘦削了些。倒顯得他的眼睛更大了。
烏蘇停住手、抬起手來:“咱們真得待在這兒嗎?我前些日子去看那火,少爺呀,看著不像凡火,像是道士弄出來的……會不會是他們在找你——”
於濛笑起來:“找我哪裡用這樣興師動眾。對付李雲心還差不多啊……可是最近那邊也沒什麼訊息。人都不敢往洞庭那裡去了。”
隔了一會兒,離離忽然說:“這些人也真是笨。為什麼要把樹砍光?我從前聽三舅爺說,這種時候放一把火從裡面燒——就可以了呀。”
於濛又笑:“分時候的。這法子他們也一定會用,但是眼下不行。總得把這些大樹、小樹,都砍了運走,剩下那些矮樹叢再放火。要不然這林子這麼密,一把火點著了還沒燒盡,那邊的火浪又過來,可就不妙了。”
“再者說這火頭過去了,可就什麼都不剩了。吃的嘛,能勉強吃存糧捱著。但是冬天用什麼取暖呢。天寒地凍,地底下的樹根都凍住了——再有個雪壓塌了房子、或者來年開春再得賣些木料換銀錢……所以說他們眼下也不全是為了防火。這位於老爺也算應對得當。要在從前,能做咱家的一個……”
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