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待著不也好嘛,免得耽誤家裡人時間。」
南穗拒絕了程父程母過來陪床,一個人安心地住在這家公立醫院裡。
她半靠在枕頭上,看著最新一期的期刊。
同病房的人,包括查房的護士,對這個笑容溫和的女人都很有好感,她說話總是帶著笑,和和氣氣的,知識分子模樣卻從沒有低看過誰。
她和誰都能說上話,連靠邊上最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也願意和她多說幾句。
中年女人叫黃珊,已經是急變期的第三個月了,每天都必須實時監測粒細胞水平。
黃珊通常不開口,只有護士來詢問問題時才會回上一兩個字,再有就是和南穗能說上幾個字了。
到中午飯時候,南穗喜歡在陽臺上透氣,黃珊也會在那站著,望向遠方生機勃勃的綠色。
「今天天氣不錯。」
黃珊吐出一個字「是」。
南穗並不會因此生氣,只是在她身邊站一站,感受風從臉頰上吹過。
她知道黃珊的過去。
年輕的女孩為了給弟弟賺學費,放棄了學業進大城市打拼,卻被騙得分文不剩。當她遇見伸出援手的好心人時,以為這終於是噩夢的結束,卻沒想到是另一個不幸的開端。
那人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生,貪圖的是名聲和□□,伸出了罪惡的手,毀了她的期待。當遍體鱗傷的女孩被警察救出來時,接近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想回家,父母卻只當不相識,最後她獨自回到了這個城市,從小工開始攢錢,努力賺取一個容身之地。在四十歲的當口,她患上了慢粒。
一個人的一生短暫而悲慘,唯一值得高興的,只是她還活著。
南穗在病房裡看世間百態,有五歲的幼兒,在剛萌芽時確診,心裡還懵懵懂懂的,在輸液時卻特別懂事;有一家的頂樑柱,帶著兩個兒女的中年男人,顫抖著手和醫生商量用最便宜的保守療法;有蒼老的老者,面上是縱橫的皺紋,豁達地說起自己的病情「我活夠本了」。
醫院最多的是生老病死,沉重得讓人難以喘息。
今天天氣好,長期臥床的幾個病人也起身活動,老奶奶乾脆拉著南穗和另一個中年人湊了一桌鬥地主。
南穗運氣一向不好,望著手上幾乎沒有花色的牌,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女娃子,你這運氣跟我兒子一樣,他被領導調到外面做事,都好多年沒回來了……」
老奶奶唏噓著,說起自己優秀的兒子,話又多了起來。
「他可會讀書了!也不知道調到哪去了,就走之前給我留了錢,偶爾會寫個信,連電話都不打一個,唉!」
南穗心裡起了疑惑,也沒表現在嘴上,安心陪著老人打牌。
畢竟,哪會有工作六年都不能聯絡家人呢 ?
等到第二天,老人竟然接到了闊別六年的兒子的電話,她高興得嗓門更大了些,把醫院地址告訴他,末了還附上一句:「小病,不打緊!」
南穗好奇地張望著門口,有中年男人推開病房門,眼裡都是焦急,卻有一張南穗依稀有印象的臉。
吳明德。
南穗恍然大悟,正好和六年對上,也沒出聲,安靜地翻看著費安發來的臨床資料。
吳明德大步走向老人的病床,細細地問了最近狀況,就近找了個凳子坐下,似乎在扶額沉思。
老人熱情地拉著南穗繼續打牌,他抬頭正好撞上一張忘不掉的臉。
「吳先生好。」
南穗微微笑著,落在吳明德眼裡好似驚雷落地,整個人都快跳了起來。
「德子,你和小姜認識啊?」
老人呼著吳明德的小名,疑惑地看著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