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不再看他了。
三盞飲畢,向著他舅母淺淺一揖,他走出了燕譽廳,走出了這滿堂的富貴與綺麗,只有小吱的歌聲在他背後輕輕地唱:“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平穩地將酒具全部放在應放的位置,這才看到自己的十指已經捏得泛出紅色的深痕了:這才是屬於他的生活,金冠束髮,華衣在身,美女在側,安然享受著這長安城的尊容富貴。
我在心中對自己說:你已經親眼看到了,河西大漠的風厲肅殺只是他生活中一個小小過場,從此以後,再無心結,我們可以相忘在江湖了。
我慢慢開交心頭的煩結,讓一切都沉澱到內心無人看到的深處。忽然,一隻手拉住我的手臂,我渾身一驚。一個普通的伶人,怎會有人在這等豪宴上對我這般拉拉扯扯的?我回頭一看,兩道春山眉,一雙秋水目,水凌凌地注視著我。我不清楚璇玉姐姐認不認識這位柳殊兒,只依著她未婚的髮式,淺淺低下頭行禮:“奴婢給小姐行禮了。”
她看著我道:“黃瓜姑娘?”我心下慌亂,輕聲道:“小姐一定是認錯人了,我是百樂門的璇玉。”她星目微垂:“旁人看不出你們的區別,我可是長安城最好的教舞娘子。那幾日在你們百樂門並不是單為看節目,主要是為了揣摩舞姿。你要跳得跟璇玉姑娘一樣好是不難,可是要跟她一模一樣恐怕還是不行的。黃瓜姑娘既然是個有秘密的人,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大膽。”
點穿了我,她頗含得色地丟了我的衣袖,側身迎著一干貴婦笑意盈然而去。我回頭,看到小吱盯著柳殊兒看了幾眼,對我道:“快走了。”
我們剛走出表演場地,一段煙水流韻的樂音在我們身後飄過,一隊長袖楚腰的少女踏歌而來,纖足點踏,靈蛇轉腰,細白的長頸如天鵝回顧,飄舉的絲紵在空中狀若飛虹。小吱道:“春山畫堂的舞伎。”我恍若未聞,心中只想尋個地方哭一場,手指緊緊掐入自己的手腕,才將這種心情抑制了下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此生消絕空餘恨!
雙足浸入水中,看游魚在我的小腿邊接喋。
魚兒很紅,細細小小的像一溜紅線,襯得我雙腿如同白月橫波。因嫌氣悶,面紗扯落在甲板上,一半飄落在湖水裡,已然浸得溼透。我雙手撐在小船上,仰望天空,任波浪將我推入連天的碧荷中,隨著湖水盪漾又將我從蓮葉中推了出來。
這小船是我深夜練武用的。我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自己這一身本事上,從不敢疏慢練習。為了掩人耳目,便買了這隻船,夜深人靜的時候蕩入百子湖深處。今天坐在這個船上,卻不是為了練武。
夜色開始深濃了,我看到月光從高空淌下來,落在湖岸邊。湖岸上,垂柳如同碧綠的絲絛一般深入湖水中。垂柳之間,一名男子負手而立,他烏黑的頭髮,一身長袍,風采堪與月齊。他站在岸邊看著我,目光彷彿一塊上好的絲綢,輕輕撫摸著我。我微笑了,向他伸出手去:“小吱。”
“晚飯也不來吃?”他在岸上低頭問我。我搖頭:“我不吃了。”他道:“見著他了?”我點頭:“小吱,我這輩子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他聽著,眼睛裡流露出悲憫的神色:“別胡說,你才多大?你的人生還很長。”
我笑,我的人生還很長,可是,我和他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他,再也不想見他,再也不能見他。想到這裡,我寧願這一面還尚未見到,這樣我至少還有期盼,還可以想念。現在,我連想念他的理由都沒有了。本以為見過了這一面,可以填補河西匆忙分手的遺憾,現在才知道,空忙了一場,只不過在自己心頭白白添了一層痛。
“我能上來嗎?”小吱問我,我挪開些身子,身上的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