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身體強健得能夠一蹦四五尺的老鼠,在飯堂的牆縫裡看見,秦麻子埋頭吃飯,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麼似的走出去了。這隻老鼠飛快地從牆縫裡跳出來,蹦?上了桌子。秦麻子吃的是油拌飯,香噴噴的,還剩有一兩小口。這隻老鼠嗅了嗅,扒倒飯碗,吃了起來。
吃完飯,為了回去證明自己的膽量,這隻老鼠在碗裡打了個滾兒,蹭了一身的油。剛翻騰起來,瞥見秦麻子回來了,秦麻子手裡拿著刀子,獰笑著看著他。
這隻老鼠一個激靈,撲通跳下桌子,一躥,卻並沒有躥進那牆縫裡,而是啪地掉在地上。
倒,倒,倒——
秦麻子用刀子指著老鼠叫喚著,老鼠從地上爬起來,還要往牆縫裡跳,但是四肢痠軟,頭昏腦漲,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秦麻子走過去,手裡的刀子一揮,老鼠感到一陣刺痛,回頭一看,尾巴沒了。
這些日子爺不想吃老鼠肉了,你就滾到一邊去等死吧。秦麻子踢了他一腳,揀起那根尾巴,走了。
這隻老鼠艱難地爬回了洞穴,大骨頭走過來看了看他,搖頭長嘆一聲。
一個時辰後,這隻老鼠死了。
隨後兩天時間裡,又有幾隻老鼠死了,全都是死在毒藥上。
秦麻子簡直就是老鼠的天敵。他配製了很多老鼠藥,有吃了立即就死的,有吃了緩上幾天乃至一個月才死的,有飄溢著香味的,有無色無味的……
秦麻子擱置毒藥的技法更是變化多端,讓這些老鼠們防不勝防。他不知道在哪裡搞到精美的糖果,或者肥美的水果——這些東西,在饑饉的歲月裡,充滿了多大的誘惑啊。秦麻子並不立即把這些東西吃掉,而是藏起來,藏到最隱秘的地方。但是他的這些動作,都被隱藏在黑暗處的一雙雙小小的胡椒粒兒般的眼睛偷窺了下來。秦麻子轉過身後,這些老鼠就開始尋找那些被他嚴密隱藏起來的東西,彷彿捉迷藏似的,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被找了出來。老鼠們一邊嘲笑秦麻子自作聰明,一邊開始吃起那些剛剛獲得的戰利品來。一旦吃下去,死亡就成了無法避免的下場。
大骨頭一次次地警告大家,除了他提供的這些穀子和玉米,其餘的食物都是危險的,但是這些老鼠們卻置若罔聞。他們前赴後繼地來到這個森嚴的大宅院,然後前赴後繼地死在秦麻子的毒藥下,接著成了秦麻子的盤中美餐。
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閃電打雷。逃難的人們驚喜地仰望天空,但是天空中卻始終沒有一絲雨滴下來。風還是火焰嫋嫋的火風,大地龜裂,河流乾枯,草枯樹死,眼過之處,不見半點綠色。
當一切都在這樣的乾旱中漸至死亡的時候,吃過人鞭鼠尾的秦麻子居然顯得異常強悍。他提著秦滿倉遺留下來的那支閃著幽幽藍光的槍,矗立在高大的門樓上,面板呈黃褐色,毫無光澤,就像一尊鏽蝕了的鐵像。
路上那些垂死的人們看見了秦麻子,彷彿看見了最後的一點希望。
下雨吧,下雨了我們就可以活下去了。垂死的人仰頭看了看天空,從乾枯得像一個黑洞似的嘴裡飄出了這樣的話。
算了吧,就算是下了雨,我們也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吃乾淨了樹皮草根,這地上所有能夠吃的,我們都吃了,就算下了雨,沒有種子,也沒有生的希望啊。另一個垂死的人說。
誰說沒有種子,你看見沒有,站在門樓上的那個,他叫秦麻子,乞丐,他弄死了秦滿倉,現在他是東家了,他那裡有種子,有幾大倉庫種子啊。垂死的人說著,開始掉過頭來,蹣跚著,向大宅院走來。
你們餓了麼?我給你們準備得有好吃的。秦麻子從腳下的筐子裡拎起一塊塊沾著豆子面的乾肉,扔給下面那些飢餓的垂死的人們。
謝謝了,謝謝了。那些垂死的人們作著揖,揀起那些肉,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