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巧抵著他的額頭,輕聲細語。
“你知道嗎,我的父母也曾非常恩愛,直到因為賭,毀了我整個家,父親逃債時被車撞死,母親身患癌症自殺,將我獨自遺留在孤兒院門口,賀安,我也是活得很用力才長大。”
“我該存在於這個世間嗎,許多個夜裡我也曾這麼想過,但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醒來日子就又過了一天,而我還存在於世間,你看,這是多簡單的答案啊。”
她彎眼笑了起來,“就算我現在不在那個世界了,但在下一個世界,我遇到你了啊。”
宋歸慈眼睫輕顫,握住了她的手腕。
“巧巧,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你以前的事。”
“是啊,因為我曾經害怕袒露這些,我說愛你,可這一點是我做錯了。”
“沒有,巧巧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
江應巧直起身,看著他深眸中的心疼,目光變得炙熱而坦誠,神色認真道:
“賀安,那些過往讓我的愛很貧瘠,你要我一直陪著你,可我也想從你這裡得到很多,你也讓我變得不滿足。”
起初江應巧為宋歸慈經歷的不公所哀,那一年冬春交際,他驟失所有,從此如墜永冬,在風雪中走的太難太累了,即使自己有的不多,她也想,或許可以讓他擁有多一點,哪怕只是區區江應巧的偏心。
可如今就是這樣兩個貧瘠的人,不知疲憊的,你給我一點,我給你一片,不知不覺間相互修補空缺的碎片,拼湊出完整對方。
宋歸慈摟住她的腰,眼角溫熱的淚水來不及流下,就被他低頭吻去。
江應巧跪在他懷中,用鼻尖輕輕碰他的下巴,嗅著淡淡的酒香,環上他肩膀,任由接連而來吻,細細碎碎落在顫動的眼皮上。
修長的手指抽出她的髮簪,滿頭髮絲散落下來。
宋歸慈引導著她的手探入衣領,放在自己左肩後的疤上,低啞的聲線攏在她耳邊。
“要什麼巧巧都可以拿走,只要你愛我,只要你成全我。”
江應巧摸到那道凹凸不平的面板時,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又落下一滴淚。
她褪下那左肩的衣物,讓疤痕暴露在白色月光下,含著滿腔愛意凝視、撫挲,而後將唇輕輕覆了上去,一下又一下的遊移,仿若一股電流蔓延全身,令他顫抖著嘆息一聲,呼吸微沉。
這道傷疤可能不會完全好,在某些回憶的時刻,某些夜深難眠,時而會發癢、裂開,時而再次刺疼滲血,但好在,往後有了一個會輕吻撫痛的人。
腰間突然發緊被箍住,腳上一涼,視線反轉間雪白衣角飛揚,又緩緩落下,蓋住了腳踝上被手掌圈住的紅繩。
唇齒相依,徑直撬開牙關深入口腔,一路攻城略地卷掃滌盪,灼熱氣息交纏。
宋歸慈粗礫的拇指指腹將那枚刻著“安”字的玉墜,用力按進的面板裡,江應巧吃痛,本能地將腳背微微繃起。
空氣中響起悉悉簌簌的摩擦聲,層層衣袂堆疊,月光之下另有月色。
“賀安,冷……”
江應巧換氣中出聲,嗓音細顫。
宋歸慈低低笑了一聲,撐起身將窗扉合上。
窗臺上的酒壺被掃到臺階上碎裂,霎時酒香四溢,同如水的月光一起鑽入窗扉縫隙,絲絲縷縷纏繞住榻上的兩人。
軒外冷月寒冬,軒內酒釅春濃。
宋歸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沉淪,沉淪在一場精怪編織的,光怪陸離又詭魅虛幻的夢裡。
但此刻他有感覺如此真實,他與她溫熱的肌膚相觸,急促的心跳震耳,柔軟的髮絲纏繞,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那是在深入世間風雪路,踽踽艱行至今終得停歇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