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刺殺曹公的那次事件。”
許褚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我把符令給他看了一眼。許褚沉吟片刻,說他現在還在當值,下午交班,到時候我可以去宿衛帳篷找他。
我問清了宿衛帳篷的位置,然後告別許褚,走到官渡草料場。
這裡是許都糧道的終點,我在整個戰事期間押送了不知多少車糧草和軍器到這裡。草料場旁邊有幾間茅屋,是給押運官員交割手續與休息用的。現在大軍前移,這裡也清淨了不少,場子裡只剩下滿地來不及打掃的穀殼、牛糞,幾隻麻雀在拼命啄食;兩輛牛車斜放在當中,轅首空蕩蕩的;為數不多的押糧兵懷抱著長矛,懶洋洋地躺在車上打瞌睡。
我喊起一名押糧兵,讓他去烏巢告訴鄭萬,讓他統籌全域性,我另有要事。押糧兵走後,我走進一間茅屋,關好門,把曹公讓我帶走的木牘取了出來,仔細審視。
這是一枚用白樺木製成的木牘,大約兩指見寬,長約半尺,無論質地還是尺寸,均是標準的官牘做法。我從事文書工作這麼多年,對這種官牘文書再熟稔不過了,即使閉著眼睛去摸,也能猜出是哪種規制。
這也讓我有些失望。如果密信的質地是絲帛或者麻紙就好了,這兩樣東西的數量都不太多,不會有太多人能接觸到,追查來源會比較容易。而木牘這種東西,充斥著每一個掾曹府衙,每天都有大量的文書發往各地,或者從各地送來,任何人都可以輕易獲得。
我沒有先去看上面的字。我希望自己能夠從木牘上不受干擾地讀出更多東西,這樣才能減少偏見,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實。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木簡千篇一律,乏善可陳。但對於一位老官吏來說,卻意味著許多東西。我想這大概也是曹公把任務交給我的原因之一吧。
我翻過木簡背面,背面的樹皮紋理很疏鬆,應該是取自十五年到二十年生的白樺樹。許都周圍出產木簡的地方有五個縣,我以前做過典農中郎將,曾經跑遍三輔大半郡縣,哪個縣有什麼作物、什麼年成,我心裡都大概有數。
木簡的邊緣有些明顯的凹凸,因為每一個縣城在繳納木簡的時候,都有自己特有的標記,以便統計。兩凹兩凸,這個應當是葉縣的標記。
把原木製成木簡的過程不算複雜,無非就是四個字:選、裁、煮、烤。“烤”是其中最後一道,也是最重要的工序。工匠將木簡放在火上進行烘烤,使其乾燥,方便書寫。
而我手裡的這枚木簡,墨字有些發洇,這是溼氣未盡的緣故,說明這枚竹簡還沒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就被人取走了。我用指甲刮開一小截木簡外皮,蹭了蹭,指肚有些微微發涼,這進一步證實了我的猜測。
在官渡前線並沒有加工木簡的地點,換句話說,這枚半成品的木簡,只能是寫信者在前往官渡之前就準備好了的。他很可能去過葉縣,順手從工房裡取走了這枚還在製作中的木簡,以為這樣做便不會留下官府印記,讓人無法追查。
如果不熟悉這些瑣碎的小吏案牘,是無法覺察到這些小細節的。
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那封信的作者早在出徵前就已有了預謀,絕不是臨時起意。
現在所能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接下來我翻開正面,去讀上面的字。
木牘上的墨字並不多,筆跡很醜,大概是怕別人認出來,所以顯得很扭曲。上面寫著:“曹賊雖植鎩懸犬,剋日必亡,明公遽攻之,大事不足定。”
一共二十一個字,言簡意賅,而且沒有落款。
這位寫信者的語氣很篤定,看來在寫信的時候就已經胸有成竹。
不留名字的可能有好幾種。可能是因為他行事謹慎,不希望在成功前暴露身份;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壓根沒打算投靠袁紹,只是為了向曹公報私仇。曹公的仇家實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