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葉小天這樣的品級,本來是沒有君前賜座的尊榮的,看來皇上對這個土包子土司印象不賴啊。伴當太監一面想著,一面便吩咐人搬了把錦墩過來,和氣地向葉小天打了個手勢。他們是天子的家犬,天子看在眼裡的人,他們自然也會表示自己的善意。
葉小天暗暗鬆了口氣,知道這至關重要的第一關在自己的裝憨弄傻中已經算是透過了。方才他雖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萬曆,其實並未真的打量這位年輕的天子,而是在努力演自己的戲,這時才悄悄瞟了萬曆皇帝一眼。
這位年輕的天子穿著一身明黃色的便袍,頭戴純陽巾,雖然體形微胖,卻也是透著一股子清雅飄逸的味道。葉小天只是飛快地一瞥,便收回目光,萬曆道:“你本流官,緣何會得到山中野民推崇呢?朕甚是好奇啊!”
這個問題葉小天倒不擔心,就連貴州當地的山外居民對山中百姓都有種種不切實際的謠傳,遠在京城、深居大內的天子是否瞭解他們就可想而知了。
京城百姓們居於帝國中心,見識較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廣泛的多,可是在他們大多數人眼中看來,貴州卻是偏荒僻壤,窮厄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方,那麼對於他們更陌生的山民,他們又瞭解多少呢?
如此一來,葉小天自然可以放心發揮,於是他便撿那迎合聖意地話,添油加醋地編排了一番,萬曆皇帝心中,那些避世隱居山中的生苗本就和桃花源中描述的避世之民差不多,不諳世事,對內純樸,對外卻不甚講道理……
萬曆皇帝饒有興致地聽了半晌,又道:“貴州地方,由土司們分別據地守土,為國治民。山中百姓出山,勢必需要從他們掌握的領地中分割,貴州地方的土司們願意麼?”
葉小天有些不服氣地道:“臣以為,普天之下,莫非王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區區夜郎之地,何能例外?只是黔地山高路險,管治不便,所以天子委之於地方,可這並不代表黔地便可獨斷獨行,不受天子管轄啊!”
年輕的萬曆天子聽了這話聖心大悅。這葉小天不愧是從京城走出去的人吶,看看這覺悟,就是比地方上那些傳承了千百年的土司們高啊!把他封為土司,那就是給那些聽調不聽宣的土司群裡扔進一根攪屎棍,好事!
不過……
這話聽著漂亮,然而卻並沒有什麼卵用!
事實上,那塊地方就是土司們說了算的,帝國一直插不進手,若有不痛不癢的吩咐,土司們會給皇帝面子。照做無誤,只要損及到他們的根本,他們有一萬種方法把朝廷的政令在照頒無誤的同時當成一個狗屁,根本無法執行下去。
如果葉小天只會說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兒,萬曆皇帝雖然喜歡,也得考慮考慮這個祖墳冒了青煙的幸運傢伙,究竟有沒有本事駕馭他的部落,並且在群雄並舉之地紮下根來了。
若是任命他為土司,只會給帝國添亂。那皇帝還是寧願維持現狀。幸好葉小天正氣凜然一番之後,馬上就切入了實際。
“臣不敢欺瞞陛下,山中部落出山時,也曾與山外部落有過糾紛。好在山外土司意見也是不一,有些土司大人是贊成接納山中部落的。山外地廣人稀,許多部落佔據了大量土地,也不過是任由野草瘋長、歲歲枯榮。如今拿出一塊來安置山民,也不覺心疼。有些土司雖然不同意,但山民剽悍。又有一部分土司支援,他們也無可奈何。因之,臣有把握,不生動盪,
這番話聽著一點問題都沒有,但細細分析,卻全是問題。山中部落出山時曾與山外部落有過糾紛?這糾紛究竟有多大?山外土司意見不一,這句話更是大有玄機。
是山外土司們利益不統一,還是山中部落對其中一些土司進行了拉攏?這其中有大把的想象空間。臣有把握不生動盪,這個動盪和方才的糾紛相映成趣,究竟什麼才算是動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