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剜心徹骨的痛仍要加諸於他人身上,明知是無辜的牽連卻不能心慈手軟。這便是她和他選擇的那條路,人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力,放眼宇內,眾生俯首,帝業輝煌,千古流傳。在陰謀詭計的暗影中托起繁華風流,在鐵血征戰的毀滅中靖安四域河內。
踏血海屍山,指點江山萬里,他和她攜手一路走過來,峰登絕頂,絕頂之處,路便要到盡頭了。
孤峰之巔萬山,路到盡頭,又是什麼呢?
卿塵閉目站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心口傳來的陣陣悸痛才略微換緩下來,轉身低頭,重新開啟那道奏摺。奏摺上張狂的字跡映入她幽靜的眼中,一連串人名官爵首尾相接,都是為鳳氏一族擬定的封爵。
她唇角浮起一絲淡漠的笑,無聲無形,筆到字成,一個硃紅的“準”字落於紙上,色如血,利如鋒。
帝曜七年春,帝都伊歌始終籠罩在陰雨連綿之下,輕寒料峭。
對於天朝眾臣來說,這無疑是一段不見天日的日子。
五月初,昊帝忽染重疾,無法視朝,遂以皇后佐理朝事。自此始,內外令皆處於中宮,太師鳳衍把持朝政,鳳氏一族獨攬大權,權傾天下。
不過數日之內,鳳家僅封諸侯者便有五人,其餘提調升遷者不計其數,親黨遍佈朝野。鳳衍排除 異己,扶植私黨,素與鳳家對立的殷家首當其衝。身為宰輔老臣的殷監正被以“妄議皇儲”的罪名罷官奪爵,若非因皇后為皇上祁天納福,不欲行殺戮之事,殷監正怕是性命難保。與當年衛家一樣,幾乎是一夜之間,閥門殷氏由盛轉衰,一蹶不振。
朱門金樓玉馬堂,牆倒樓傾盡作空。
自此之後,朝中大臣但又非議者皆遭排擠,順之者升,逆之者遷。鳳衍擅權亂政,恣意妄為,舉朝懾於其淫威,怒不能言。人人側目以視。
天朝自開國始,仕族荒淫靡亂至此到達極致。朝野內外幾乎是政以賄成,官以賂授,冠冕名士道貌岸然,公卿大夫驕奢淫逸,令不少有識之士扼腕長嘆,痛呼哀哉。
朝臣欲面聖而不得,不日宮中令下,晉皇后為天后,垂簾太極殿聽政視朝。百官群僚、番國使臣朝賀天后於肅天門,山呼千歲,內外命婦人謁。帝后並尊,自古為見,朝臣震驚之餘去卻無人敢有二言,三公之下,望風承旨。太極殿珠簾後,一雙清醒到寒冷的眼睛靜靜看著這一天滾水沸騰。仕族的驕橫弄權,已讓天下人無不憤恨,之後縱有滔天巨浪血洗閥門,也將是雨露甘霖當頭澆,眾望所歸。
第三十八章 崑山玉碎鳳凰鳴
長嶺古道,數騎駿馬飛馳而過,落下滿天煙塵滾滾,一路東行,直奔琅州。
數名玄甲鐵衛護送斯惟雲自天都出發,馬不停蹄,披星戴月三千里,只用了不到五天時間便趕入東海都護府境內。待看到高聳的琅州城時,斯惟雲似乎略微鬆了口氣,但心中焦慮反而有增無減。
因在戰時,琅州城下精兵重防,對往來人員盤查嚴格。守城將士剛攔下這對人馬,忽見當前一人手中亮出道玄色令牌,為首的中軍校尉看清之後,不免吃了一驚。聖武年間便隨昊帝征戰南北的玄甲軍,在天朝軍中始終擁有無可比擬的聲望和地位,玄甲軍令,所持者必是昊帝親衛密使,身負重任。
那校尉撫劍行禮,抬頭看去。玄甲軍中唯有一人布衣長袍,形容文瘦,雖滿身風塵僕僕卻難掩周身清正氣度,叫人一見之下,不由肅然起敬。有玄甲軍護送而來的人,必定非同尋常,校尉從他微鎖的眉間看到深思的痕跡,轉眼帶出的肅然之氣,竟隱隱迫人眉睫。
斯惟雲沿琅州城堅固深遠的城門往前看去,隨即問清湛王行轅所在,打馬入城。
城中四處戒嚴,不時有巡防的兵將過往,劍戈雪亮。三日之前,湛王親率天朝四百餘艘戰船、二十萬水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