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呀,老黃走不動了,它再也走不動了啊,爹——”
馬三多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馬三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撕心扯肺的,但很快,他的聲音便被大漠清晨遼闊的空寂吞噬了。
老黃無疾而終,馬家父子一連悲傷了好幾天。
馬善仁說:“老黃走了啊。”
馬三多說:“老黃死了。”
馬善仁說:“老黃走了,我們家的天就塌了啊。”
馬三多抬頭看了看天,說:“天沒有塌啊。”
馬善仁說:“我們家的天塌了啊。”
馬三多轉著腦袋在院子裡看了一圈說:
“我們家的天好好的哩。”
馬善仁說:“唉。”
馬三多說:“你唉啥?”
馬善仁說:“老黃走了,地咋種上啊?”
春播的到來,很快把沒牛的困惑重新擺在了馬家父子面前。
沒有牛,誰來拉犁?沒有東西拉犁,咋往地裡下種?春天不下種,秋天收啥?
想了一想,馬善仁說:
“只有去借了……”
馬三多首先去了他二叔馬德仁家。
那時候馬德仁和丁玉香還有杏花正圍著一張方桌,吸溜吸溜地吃調了油花的麵條。馬三多一進去,杏花就用鼻子哼了兩聲,從方桌邊移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自從馬三多把劉巧蘭揹回自己家,杏花見了表哥馬三多,就只有這樣一個動作可以做了,那就是“哼——哼——”。馬三多和她說話,她理都不帶理。她總是用鼻子發出“哼——”的聲音。聽得多了,馬三多就認為一定是她癩蛤蟆一樣的鼻子出了啥毛病。
馬德仁抬起頭問馬三多:“飯吃了?”
馬三多雖然沒有吃,但他還是說:“二叔,我吃了。”
於是,馬德仁和丁玉香便埋下頭繼續吃麵條。丁玉香的額頭上吃出了細密的汗珠子。吃完最後一口,馬德仁伸出寬大的粉紅色舌頭,把碗仔細地舔了一圈,然後速度極慢地把碗放在厚厚的沙棗木桌面上,又漫不經心地把筷子架到碗口上。馬德仁的這一系列動作,充滿了傲慢。
馬三多看了一會兒二叔的臉說:
“二叔,我爹叫我來借牛。我們家老黃死掉了,今年的地,眼看就沒法種了。”
馬德仁慢慢地摳出牙縫裡的一片酸菜葉,挑在指頭上端詳著說:
“借牛麼,當然可以,不過牛的力氣是從啥地方來的呢?牛隻有吃草才能生出力氣。但牛吃草生出的那點力氣,只能拉車,不能拉犁。不是不能拉犁,是拉不動犁。要拉犁,牛就得吃精料。啥是精料?精料麼,就是正經糧食。三多你為啥有勁把劉家巧蘭從河裡揹回來?劉巧蘭為啥有勁生出娃來?那是因為你們吃了糧食,所以你們身上都有勁。牛也是一樣的。人一天吃一斤糧食就可以了,牛犁地,用的力氣多,所以一天得二斤。”
馬三多想了想說:“所以我得把糧食給你背來,是不是,二叔?”
馬德仁彈掉手指上的菜絲,伸了個懶腰說:
“三多,你真聰明。你也用不著多背,用幾天背幾天的糧食就行了,一天二斤,你就背那麼多,多一把都不要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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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窮人 第十四章(3)
接著馬德仁又說:
“不過你知道,一頭牛是拉不了犁鏵的。我們家只有一頭牛,另外的一頭牛,你就向外人去借吧。”
馬三多謝了二叔,出門的時候,丁玉香跟出來了。
丁玉香對馬三多說:
“你二叔說的糧食的事,秋後再說吧,你不用著急背來,當心你們吃糧不夠。”
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