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書說的都是真心話,甚至沒有經過多少思量。
若是今日之前,皇上問起這件事,她大約只會立刻跪了做出一個妾妃最該有的謙卑樣子,謹慎的只回答一句話:「一切聽從皇上的吩咐。」
可今天,宋嘉書見到了皇上的疲憊和失望。
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問自己,大概也是想聽點真話。當然,不是年羹堯那種野心外露的真話,而是真誠的順從的為他這個皇上著想的真話。
皇上看著熹妃。
她沒有低眉順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說了這番話,是自然而然的誠摯。
作為皇上,他常常看到的,是旁人謙卑的俯身,是別人的頭頂。往往看不到別人說話時的神色。
此時皇上看著手上還拿著一個繡球的熹妃,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外頭到底冷些,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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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內後,兩人仍舊在榻上對坐,方才在初冬的夜裡呆了些時間,皇上便命人上茶,免得灌了一肚子冷風入睡對身子不好。
蘇培盛早帶著宮人備了滾滾的熱茶。
宋嘉書這會子手還真覺得有點冷,便捧著一杯熱茶取暖。
皇上見了就頷首,對蘇培盛道:「把薰籠挪過來一個。」
兩人對坐邊烤火邊喝茶,很有冬日圍爐夜話的氛圍。
皇上想起一事,就問道:「朕聽說,連皇后的兄弟都特意上門拜訪過年羹堯了,你的阿瑪兄弟有去過嗎?」
宋嘉書認真搖頭:「皇上,臣妾的阿瑪蒙皇上恩典從五品官升了從四品,但只是個典儀的閒職,是難上年大將軍的門的。」
皇上便只是『唔』了一聲,似乎隨口一說,語氣裡卻又帶著凌冽:「也是,除非隆科多這種身份,否則他也不願相交。」
事關朝政和理事大臣,宋嘉書只是在旁保持微笑靜坐。
皇上也就不說了,只道:「早歇著吧。」
——
之後的兩日,皇上就召見了些平素就敢於說話進諫的臣子問話,發現年羹堯回京後的表現,著實驕狂。
從前皇上對年羹堯表示了太多的信重,上書彈劾的人都沒啥結果不說,還會被年大將軍記恨,自然再敢上書的人就少了。
可這回皇上開始單獨召人問,靈的官員就不免嗅出了一點味道,不再為年羹堯遮掩,很是告了幾狀。
比如許多官員送的禮不夠貴重,年羹堯便嗤之以鼻,甚至讓下人扔出去。不過年羹堯倒不是多貪禮物,他平定西北,藏邊也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沒有什麼比掌兵掠地更能來錢了。
他不是為了斂財才收貴重的禮物,只是覺得別人送一般的東西是看不起他,才扔了出去。
甚至隆科多還順手又落井下石了一番。
且說隆科多這回雖然跟年羹堯一起上書,但其實純粹是雙面下注,一邊跟弘曆表示,我還是看好你的。但一邊又賣了年羹堯好大一個人情,若七阿哥將來真是太子,也得記得這時候他與年羹堯是第一個吃螃蟹支援他的人。
真是兩面不虧。
只是年羹堯跟隆科多原是私下上書皇上,請皇子輪流代祭的。
結果三日後,皇上卻忽然將這摺子拿出來,放到朝上,讓朝臣們「仔細論一論」,於是這私下的密摺就成為了人盡皆知的奏對。
隆科多有點傻眼:皇上你咋還這樣幹呢!我還想兩邊賣好,你這樣一來,豈不讓我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嗎。
弘曆阿哥知道了還不定怎麼想我呢,從前的示好豈不是白費了?
如此,宋嘉書也知道了。
她忽然想起了上回皇上口吻凌冽說的那句「也是,除非隆科多這種身份,否則他也不願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