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太多事情撲面而來,哪怕在喪儀上,說是在哀悼,弘曆也是按照阿瑪的吩咐,隨時警惕著,觀察著他那些叔伯和堂兄弟們是否有異動,沒有一絲放鬆的時候。
直到現在。
直到現在捏著當年皇瑪法帶著殷切期盼,送給最愛重嫡子的玉佩,弘曆才真正覺得,皇瑪法去了。
他真的很思念皇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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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皙出門的時候,眼睛有點微紅,見了弘曆後,神色也有些複雜。這一年來,兩人一起跟著康熙爺,讀書、騎射都在一處,可從今日起,兩人的生活便要天差地別起來。
一個入紫禁城當正兒八經的皇子,一個雖被封了郡王,從此後卻只能帶著妻妾兒女住在京郊鄭家莊,估計出門一趟都會有人盯著跟著,要做一輩子老老實實的『郡王囚犯』。
弘皙和弘曆上馬,後頭自有一隊侍衛跟隨,另有一隊負責『護送』理郡王的親眷。
弘皙身上有郡王爵位,明日就是登基大典自是要出現的。
故而弘曆今日要先與理郡王一起,將其家眷送到鄭家莊,然後兩人再一併返回京城,參加登基大典。
待大行皇帝喪儀完畢,理郡王就能出京跟家人團聚了。
如此,明日這要緊的一日,將胤礽、弘皙與其家眷分了三處,無論是哪一方想有異動,都要顧忌其餘的親人。
弘曆騎在馬上,算了算今日要趕的路程,心道:好吧,今日是不用想著停下好好吃飯了。
又想起昨日阿瑪不肯用膳,連著額娘也只吃了一口飯,不免擔憂:不知今日阿瑪額娘能否多進些飲食呢?
弘曆的擔憂很有道理。這一日,為著德妃的絕食明志,他的阿瑪和額皆是陪著粒米未進。
不但雍親王府的人今日吃不上飯,怡親王亦是如此。
且說養心殿中,待十三爺轉回去屋內,就見書房內一片狼藉。
作為新上任的內務府頂頭上司,十三爺安慰自己:不要緊,本來養心殿的東西也都是舊日的,等登基大典後也要換新的,此時由著四哥砸吧。
待他聽聞了德妃娘娘的所作所為,便也為自家四哥感同身受的傷心起來。從皇阿瑪駕崩的十一月十三日晚起,至今,十三爺是親眼見著的,四哥真是日夜不休硬扛下來的。
他知道,四哥是個仔細人,也是個好強的人。為著明日登基大典能順利,真是跟熬鷹似的苦熬,許多事情都親力親為。誰料到最大的一個拆臺就來自於自己的親娘。
然而怡親王也只能勸四爺有限的時間——他還要去忙登基大典的事兒呢,如今得備下兩套流程,若是準太后肯出席便是正式流程,若是太后執意不肯在登基大典露面,儀式程式自然又有變動。
所以這一日一夜加上明天的大典,怡親王也得做好二十幾個時辰不用睡覺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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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中。
宋嘉書覺得眼冒金星。
雖然晨起她特意吃的很飽,然而經過一上午的舉哀,也早已腹內漸空。
此時跪在德妃的永和宮覺得十分煎熬。倒不是冷,而是熱:永和宮內不單地底下鋪設有燒的滾燙的地龍,屋內還燒了好幾個火盆,掛著的厚錦緞簾子垂下來將熱氣都悶在屋裡,熱的人頭暈。
德妃本人倒是不熱。
因她與從外面進來的眾人不同,她並沒穿襖兒和大毛衣裳,只穿了一件單衣素服在榻上端坐不動,宛如佛像,不肯睜眼垂愛世人。
一有人勸膳就搖頭,表示不肯進食要去陪先帝。
宋嘉書跪了一個半時辰後,忍不住心道:唉,這宮裡到處都是梁,您要是想去陪先帝,就乾脆找根繩子去了吧,怎麼偏要絕食呢,餓一時半會兒哪能餓的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