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病痛中無力,還是真的情緒,宋嘉書聽到有史以來,皇上對她說的語氣最溫柔的話。
「朕實在少見你哭,那日一見,朕當真嚇了一跳。說來,這些年,你從未為了自己委屈找朕哭訴過,倒是為了萬裡之外的象群們大哭了一回。這便是你的性情了,最是純和善良。」
宋嘉書搖了搖頭:「皇上謬讚臣妾了。」
她並不是個多善良的人,她只是覺得比起人類來,動物更加無辜。
皇上似乎是累極了,閉了閉眼,然後道:「叫他們給朕端一碗參湯來吧。」
參湯雖然提氣,但於病入膏肓的病人並無什麼好處,在宮中多年,宋嘉書耳濡目染,也有些知道。
她不信皇上研究醫藥多年,不知道這個道理。
於是有些猶豫。
皇上便再次道:「無妨,叫人去端吧。」
一時蘇培盛親自端了參湯進來,小小一盞被皇上端起來飲盡,這回宋嘉書沒有給皇上遞蜜餞,皇上也沒有伸手拿。
蘇培盛帶著空碗退下後,皇上開口道:「熹貴妃,朕有些身後事要交代給你。」
哪怕到了這一刻,宋嘉書仍然感受到了那個冷靜地自己,雖然也有些傷感動容,但口中說出的仍舊是最正確的話:「皇上別做此不祥之語,臣妾不過深宮婦人,皇上別交代給臣妾什麼,臣妾只等您好起來,一切自有皇上定奪。」
皇上露出了一點笑容。
「你不要怕,也不要自欺欺人,朕也不會。」
皇上於病榻上倚著道:「十三弟當年沒有怕死,他臨走前所惦記的仍是家國,仍是朕,最後的時候,他還主動要參湯喝,就是為了保持清醒,多跟朕說兩句話。他是弟弟都如此,朕為兄長,自然也不怕。」
宋嘉書低頭擦了擦眼淚,這才道:「皇上,您有什麼要吩咐臣妾的?」
皇上便一一囑咐過去:「弘曆雖是個穩重的好孩子,但到時候朕去了,他一登基,必然有千頭萬緒的事情,數不清的麻煩。那些朝臣宗親的明恭暗諷,陽奉陰違,朕都是親自經歷過的。你叫他別怕。」
宋嘉書不期皇上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不是一個皇帝囑咐繼承人,而是一個父親最後在關懷兒子:會有人為難你,你別怕。
於是她輕聲道:「皇上,已經有人疾馳往紫禁城報信了,這些話,皇上親自告訴弘曆豈不是……」
皇上含笑:「朕只是怕來不及。且這些年朕也瞧得出,你作為生母雖未必在外頭幫過弘曆什麼,但卻能令他安安穩穩的,你們母子情分極好。朕先說與你,也是一樣的。」
說到這裡,皇上微微一頓,露出了幾分悵然。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皇上確實想起了太后娘娘,很快,他就要見到額娘了。
不過,以他這些年對十四的不放人,不理會,不賞賜的三不政策,來日地下,額娘只怕不會理他。
皇上勉力收起這些情緒,然後繼續道:「永璉出身正嫡,是個聰明的孩子,也平安種過了痘。」皇上略有些遺憾道:「朕原想著,以後能親自教養他兩年,正如皇阿瑪曾經教導過弘曆一般,如今也不能夠了。」
「他如今的師傅是朕選的,雖學識不是最佳,但人品無可挑剔,叫弘曆以後仔細挑孩子身邊的師傅和伴讀。」
皇上用帕子捂著口咳嗽了兩聲:「弘時當年……朕為他挑老師的時候,總看重學問,他的師傅略有些微恃才傲物,乃至貪慕權貴的習性朕都沒理會。只覺得是個兒子的啟蒙師傅罷了,只消會教書就好。」
「朕這會子想著,總覺得當年弘時目中無人,問年羹堯索要銀子,便也脫不了他師傅的關係,以後他的所作所為,總讓人失望,只怕也是年少時深受其師影響的緣故。朕深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