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折戲唱完,福晉留下的嬤嬤跟往年一樣來請格格們再點戲文,眾人才表示謝福晉恩典,今日已然飽了耳福,來日再跟著福晉聽戲。
嬤嬤就按著例賞了戲班子。
耿格格早枯坐夠了,站起來笑道:「這個時辰兩個孩子不知道睡沒睡,你也上我那守歲去吧。」
等明一早,兩個孩子也得早早被折騰起來打扮了,跟著阿瑪進宮,與朝臣們一起跪著給皇上磕新年的第一個頭。
雖則皇上都看不清這百多個孫子的臉,但宮裡內務府是要點名給排隊的,少了誰得告假。每年都是一場苦差事,於是大年三十晚上,府裡都是打發小阿哥們早早睡了,別守歲了,免得明兒進宮沒精神。
宋嘉書往淬心院走了一趟,見兄弟倆已經滾在一起睡著了。守夜的嬤嬤也都在外面精心候著,就囑咐了兩句看著阿哥們晚上不能蹬被子,明兒早早叫起的話。然後辭過了耿氏的挽留,回到了凝心院。
路上白寧便輕聲道:「格格累了吧。」
宋嘉書笑了笑,倒不是累,她只是想自己呆著。
後來,她工作了,自己換了個城市租房子住,終於不再像一隻皮球一樣在各親戚家滾來滾去的時候,才覺出來些過年過節的興味。
過年的時候,她一點也不覺得孤單,只覺得自在。拿著年終獎出門吃頓大餐,再買上啤酒和炸雞,選幾部喜歡的電影,徹夜看通宵。窗外總有人偷偷放煙火,然後警笛聲嗚嗚開過來。
今晚,她也想自己呆著。
宋嘉書:可能上天訓練了我三十年,就是為了我更適合做孤身一人的太后吧。
倒是白寧,見格格神色有種懷念之意,不知她是在懷念獨自一人的自由快樂,還以為格格是思念家人了呢。
於是勸道:「格格,初二四爺陪著福晉回孃家,等破了五,格格的家裡人也能來府裡給格格和四阿哥請安說話一日呢。」
——
然而康熙五十六年,彷彿是不適宜走親訪友的一年。
大年初一清晨。
頂著凌冽的寒風,各公侯伯爵文武大臣們都守在太和殿廣場門口排隊。等著給皇帝磕完新年第一個頭,再去走親訪友。等來等去時辰都過了,皇帝沒等來,倒等來一個晴天霹靂:皇上病倒了,今晨沒起來床。
宮裡宮外都是一片震盪。
以康熙爺現在的年齡來看,病到起不來床可不是一件小事。
好在皇上神志應未失,還傳旨出來,將往年磕頭後分發的如意、荷包仍舊叫人按著舊例賞了,又命諸位皇子去乾清宮門口磕頭。
聽說還點了幾個妃嬪侍疾,太后她老人家也去看過皇上了。
於是宮裡的眾人在亂過那一霎之後,不管心裡沸騰成什麼樣,面上還都掌得住,各自按照太監的導引和規矩退出宮門。
然後這個年的味道就變了。
唱戲擺酒?皇上都病了,你家裡熱鬧的翻了天一樣像話嗎?
起碼各位阿哥府上的戲酒都免了。
會親訪友?你這是看皇上病重,要搞大串聯拉小山頭啊。
估計等皇上病癒,那些到處跑的人,肯定會被人揹後告小狀,所以自然也免了。
各王府都像是一籠籠的鵪鶉,關好了籠子,各自縮著脖子蹲著。
誰都不想被病中的皇帝,記一筆心思不正。
於是雍親王府內,各位格格的親眷自然也都暫免了過了初五走動的例,暫到什麼時候,沒譜。
四爺和福晉如今是沒有心情管這些小事的。
府裡的格格們也坐臥不寧。
若是天子一病去了,這天可就要變了。她們這些皇子的妾室,命運也面臨著一步登天還是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