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了!主家還有一封信留給您,就收在床頭櫃的第一格里,您去開啟瞧吧!瞧我這記性,差點兒誤事兒!”
還有信留給他?
還能寫些什麼呢,不就是說等著他回來之類的山盟海誓,或者是說萬一的事,萬一一去不返了,要他忘了他又或是別忘了他。世上最不堪的就是這種只剩下一張紙,連人都不知去了哪的然諾。看來何用?
“不了,就是過來瞧一眼,我回了。”
老頭囁嚅著勸了他兩句,不外乎“信裡定有特別要緊的訊息,不如還是看看吧”這一套,他謝了他的好心,說還是不看的好,免得惹傷心。
是該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了,既做不到抹脖子隨他一道去,那就得把所有關於這個人的點滴打疊好,堆到哪個永遠不會輕易觸到的角落去,不看和那人一起看過的景,不喝那人給過的茶,不走和那人一同走過的路,不去想那人曾經提過的物事,甚至不吃和那人一起吃過的吃食。
然而帝京到處都是和那人一起看過的景,到處都是兩人走慣了的路,隨便一抬眼都可以看見那人提過的物事,平平常常的香菇蝦仁餡兒雲吞都讓他食不下咽,怎麼收拾依然會四散,怎麼收拾都扎不成一個包袱。
他想去西域。西域的戰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再大的亂子也會有片刻的停歇,從肅州往西走,越過相對太平的天山北麓,到離拂林不遠的安茲,那兒是西域都護衙門的所在,等同於各州的州衙,繁華不在中原任何一座大城之下,廖家也設了一處總檯口,就去那兒,生人生地,連吃食都不一樣,完全不同的風土人情,最適合一個觸景傷情的人去收拾心情。
當年七月初去的,如今已經呆了兩年有餘了。習慣沒習慣廖秋離說不上來,但水土好歹已經服了,以饢做主食吃慣了,腥羶味很重的手抓羊肉吃慣了,羊奶牛奶裡擱紅茶也喝慣了,沒日沒夜地畫房子也慣了,見到一面相似的背影就心急火燎地追上去的壞毛病也漸漸匿了跡。挺好的,他終於從表面上把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清理進了一個包袱裡,背起來慢慢走下去。
廖家西域分臺口的主事人是趙先生,大名趙仲明,來歷沒幾個人說得清楚,只知道廖家一家子從廖世襄到廖允公都很敬服他,以“先生”稱呼他,他與廖家的往來不像是東家與夥計,倒像是勉為其難幫忙的朋友。廖秋離叫他“趙叔”或是“趙先生”,他叫廖秋離“五少”或是“慶之”。
兩年多前他剛到安茲的時候,瘦得跟一根桅杆差不多,穿在身上的衣服就好比套上去的帆,西域地平無遮攔,風撒起野來把衣袍往後扯,扯得鼓鼓的,從前面幾乎看不見身板,就是一副帶著不多點兒肉的架子,若是再烈點兒,他就得拽住房邊上的欄杆才能站得穩。趙先生見他身上驟瘦,也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從來不多問,但依他的閱歷,大致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情傷最是消耗人,還不是一般的情傷,得是死一個活一個的那種,成不了比翼鳥長不出連理枝,於是自個兒把自個兒流放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安茲,獨個兒熬。
第38章 四大單
對這樣苦苦熬著活下去的人最好別問,也別做多餘的關心,同情都是畫蛇添足的事,能平易而處就算是幫這人大忙了。他待他一半像朋友,一半似長輩,該派活計的時候就派活計,該帶他出去走走的時候就出去走走,和以前一樣。
只有一條,他去通城的時候從來不告訴廖秋離,去通城附近的市鎮的時候也不說。兩年多前不說,兩年多後還是不能說,他知道他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波瀾不興了,看見別人成雙對的時候也會笑著打趣,看見北雁南飛的時候再不會仰頭北望了,偶爾飯桌上出現一兩道中原菜色他也能伸出筷條兒夾幾筷子吃下肚去了。
這是傷痛痊癒了麼?不是。這是好不了的致命傷,一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