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又是幽幽一嘆,剛要說什麼,突然想起剛才蕭睿話語中的“綱常淪喪至此”,不由皺了皺眉,眼神中充滿了淡淡的迷惑。但聰穎如她,知道蕭睿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說出這種話來,她定了定神,回頭來望著武惠妃,低低道,“孃親……”
武惠妃神色一陣變幻,突然扭頭望著玉真的棺槨,嘆息良久,才轉過身來,拉起李宜的手,伏在她的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蕭睿憤怒地別過頭去。不用聽,他也能明白,武惠妃正是在給李宜講當年李隆基酒後玉真的陳年舊事。這事兒,雖然是皇家的極端隱秘,但上了年紀的皇室中人還是頗知幾分內情的。
當年,李隆基醉酒之後將玉真當成了太平,不顧玉真的苦苦哀求將之……最後要不是李隆基跪地懺悔,再加上宮裡幾個后妃求情,顧及皇室顏面,羞憤欲絕的玉真這才不得不吞掉了這口苦水。
而正是因為如此,玉真才終生未嫁,半出家為道姑,成為皇室公主中的另類;而也正是因為如此,李隆基登基為帝之後,才對玉真恩寵無比,不僅對她百依百順封賜不斷,還甚至不惜斥巨資、不顧滿朝文武和天下臣民的強烈反對,為玉真修建了奢華的煙羅谷一干宮室,以供她帶髮修行。
李宜這些後輩當然是不知所以,但武惠妃又豈能不心知肚明。其實,這兩日,武惠妃也漸漸猜了出來,李隆基之所以對玉真下了毒手,多半是要殺人滅口——換言之,定然是玉真以此“要挾”皇帝不要對蕭睿下手,這才引起了皇帝的殺機。
李宜的身形劇烈地抖顫起來,她的臉色從漲紅旋即變得煞白。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種殘酷的現實,她嚶嚀一聲,眼前一陣烏黑,嬌柔的身子向後一倒,就暈厥在蕭睿的懷裡。
年輕的太子李琦遠遠地望著蕭睿,眼神中透射出一抹惶然。蕭睿的沖天之怒,竟然率軍逼宮,這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
在他跟蕭睿的“合謀”中,只是準備透過各種不同的方式,先逐步瓦解皇帝的勢力,同時逐漸強大自己的力量,然後再在幕後逼迫皇帝讓位於他,可現在,蕭睿竟然做得這麼幹脆和直接,簡直跟逼宮篡位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其實,今天這番上演逼宮,也非是蕭睿的本心。原本,他準備用幾個月的時間,一點點脅迫皇帝傳位給太子,畢竟在潛意識裡,他也不願意背上一個欺君篡位的千古罵名。
所以,他才假意離開長安,變相逼迫李隆基不得不將數萬江南和嶺南聯軍調往防衛吐蕃的一線,然後再徐徐圖之。在他看來,沒有了數萬聯軍支援在鄭隴控制下的皇帝,幾乎就是攥在他手裡的棋子,讓位只是遲早的事情了。
甚至,蕭睿都計劃好了,在岐州休整半月後,就假以夫蒙靈察叛軍進犯為名突然殺個回馬槍,再次回防長安。等到了那個時候,他有點是“溫柔”的辦法讓皇帝乖乖地退位,實現政權和皇位的平穩過渡。
能不動兵戈,還是不動兵戈為好。無論是對於大唐,還是對於他個人來說,都不是壞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到底還是出了岔子。玉真竟然跟李隆基起了衝突,被一杯毒酒賜死,這讓蕭睿如何能接受得了。
一想起玉真這些年對自己的情深意重和無悔付出,一想起玉真曾被這老扒灰侮辱過,蕭睿就感到了撕心裂肺地痛。無盡的怒火攪動著他的心胸,讓他既定的謀劃和安排都化為了泡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率軍兵臨城下強勢逼宮。
無他,他要為玉真報仇,他要出心底的這口惡氣。如果不是因為李宜,他甚至都有幹掉李隆基的心了。
與蕭睿對視了良久,李琦還是緩緩走了過來。事已至此,他必須要弄清楚:蕭睿是想自己做皇帝,還是在為他謀奪皇位。
李琦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