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地凍前將冬衣趕製出來,她的小叔子就要挨凍著涼,可是她用心縫製的冬衣,往往過不了三天,就會出現在估衣鋪子裡。”
江海天越發悻悻,張了口,原想打斷她,但她瞧都沒瞧他一眼,只接著往下說:“我爹是個屢試不中的秀才,文弱書生一個,做不了地裡活,但他要養著家裡四張吃飯的嘴,只能早出晚歸的替人寫字,教人唸書,甚至放下斯文身段,去別人家幫閒打雜,為的只是多賺兩個銅板,回家時好順道在村西的劉屠戶家買一副半副的豬下水。”
說到這裡,她憤然的目光才轉向江海天:“他這麼辛苦做活,只因他那成日遊手好閒,什麼也不做的弟弟,總是抱怨家裡沒有葷食,埋怨他這個當兄長的虧待自己兄弟,然而他時常興沖沖的提肉歸家時,看見的不是弟弟感激著迎出來的笑顏,而是趁著他不在時,又被掃蕩一空的家桌椅、筆墨、衣裳,只要能當的東西,都被偷出去當了,甚至有一年,極冷的天氣,但他的被褥卻教那弟弟拿去當了,他只能裹著單衣,瑟縮在床板上抖著入眠”
長年生活在如此環境中,使得賞心懂事而早熟,很多事情,她只是藏在心裡沒有說,不代表已經不記得。一件一件往事,一幕一幕回憶,此刻壓根用不著去想,順著嘴就說出了口,因為她已經想要說出來成千上百次了,但江海天是她的長輩,她只能忍著,不去指責。
此刻情形不同了,他不認她,她更不要認他
“有時想想我真恨恨我娘笨,恨我爹傻,為什麼要縱容出你這樣的兄弟像你這樣的人,就該對你狠一點,丟你在街頭乞討為生,看著你凍餓而死,暴骨荒野,無人收屍”賞心說到最後,言語已惡毒得接近詛咒,連帶她的眼神,還有她那張有如鬼魅一般的臉孔,都透露出了刻骨的恨意,教江海天看著不寒而慄,只能低著頭,躲避著她的目光。
賞心一揚下巴,傲然喝道:“江海天,你若認定我不是你侄女,你就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再否認一次”
“我……”江海天剛對上她的目光,就教那彷彿要撕裂他的恨意給壓得扭過了臉去。
賞心輕蔑的望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是這種自私而沒膽量的人還有些事,要我當著人說出來嗎?比如我逃出家門那夜,丟在灶房裡的那根燒火棍……”
她話還未說完,江海天就慌著阻止她道:“不別說你別說”
舒歡也急道:“這就夠了,不用再說下去。”
賭徒們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何一根燒火棍讓江海天如此驚慌,慌到不知不覺就預設了賞心的身份,然而舒歡和顧熙然卻是推測過內幕的,知道這原是賞心最無法啟齒的事情,沒想到她恨他叔叔恨到要將這事當眾張揚出來的程度。
不能說
當然不能說
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現代,都足夠教人指著脊樑骨議論一輩子,又何況是在這種保守封建的年代
言語,有時候是殺人最利的刃,還不見血。
賞心被舒歡喝住,深深吸了口氣,平緩了一下情緒,這才落落大方的走了兩步,走到那群賭徒身前,帶著兩分不耐煩的傲意,掃視著他們道:“都聽清楚了?他都承認了你們要還說我不是江雨晴,那就帶我回村,看看村裡那些人,認不認得我”
“這……”賭徒們都為難了,他們要一個被毀了容的小丫頭幹什麼?賣又沒人要,帶回去白養著,那豈不是虧本?
他們還在遲疑,顧熙然就站了起來,抖了抖手裡的賣身契道:“人送到你們手裡了,賣身契在這裡,隨你們怎麼處置好了,美景,拿錢,送人至於你——”
他向低頭愣在一旁的江海天招了招手道:“過來寫欠條,要不識字,就讓你侄女寫,然後你乖乖的摁上手印,這事就算完了,你也可以給我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