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骨子低下頭,耳邊是水聲,他的手放在一件衣服上,那是方俞的。記憶中,那人又傻又嬌氣,可頭髮是黑的,眼睛是亮的,身子奶白奶白的常常因此被他嘲笑。四十年後,那人變了,變老了、變黑了、變瘦了,也變得更醜了。如果沒有那件事,這四十年他們會分開嗎?他愛醫成痴,從未有過娶妻生子的念頭;那人又傻,總是嚷著要一輩子和師兄在一起,他們也許不會分開吧。
擦擦眼睛,凡骨子越想越氣,那個笨蛋好好的去練什麼海魄真經,把自己練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說,還害得他離鄉背井,獨自躲在凡谷裡,一躲就是四十年。那個笨蛋,真是笨得無藥可救了。恨恨地捶了下方俞的衣裳,凡骨子大步出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方俞轉身,眼裡是傷感。一下一下擦拭著難看的身體,方俞的眼淚滴在水裡,如果能夠回到從前,哪怕要天天追在師兄的身後,他也不會用那個笨法子得到師兄。一切都來不及了,都來不及了。師兄不會原諒他了。
站在屋外,凡骨子靠著欄杆在心裡痛罵某人。身後的門開了,一人輕聲走到他的身後,低低地說:&ldo;師兄,我洗完了,我讓他們換水。&rdo;
沒有理方俞,凡骨子轉身進了屋。方俞無聲地嘆息,喊小二來換水。方俞沒有再進屋,他站在門口聽著屋內不時傳出的水聲,一步都不敢踏入。誰都怪不了,是他自己造的孽。不知過了多久,水聲停了,方俞這才回神,敲了敲門:&ldo;師兄,洗好了嗎?&rdo;
&ldo;嗯,進來吃飯吧。&rdo;
方俞推門進去,凡骨子已經在桌邊坐著了,飯菜也端了過來。兩人都洗了頭,白髮披在身後,時過境遷,四十年後,兩人都老了。心裡都被對方的那抹白刺得心裡難受,兩人低著頭誰也沒有說話,默默地吃了飯。喊人來收拾了,凡骨子漱了口,上了床。身子貼著牆壁,面朝裡,空出了床邊並不寬敞的一塊地方,是留給方俞的。
方俞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然後無聲地走到桌旁坐下。閉上眼睛,拿過自己換下的髒衣服蓋在身上,吹滅了油燈,他打算今晚就這麼窩一夜了。床上,凡骨子睜開了眼睛,聽到了方俞在不遠處綿長的呼吸。他的眉心下意識地緊了緊。
心裡不是沒有掙扎的,被囚禁的那四個月,對他來說就是一場噩夢。逃離後整整過了一年,他才從那場噩夢中醒來。每日每夜,只要方俞回來,他就會被壓在床上做到暈過去。不管他怎麼罵,怎麼求,方俞都不肯放過他。若不是方俞還記得他是他的師兄,他恐怕早已沒命活著逃出來了。身下抽痛,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可是心底,為何會隱隱作痛呢?
&ldo;咳咳……&rdo;屋內傳來幾聲並不重的咳嗽聲,不是凡骨子咳的,那就是另一人。接著沒一會兒,又響起了幾聲輕微的咳嗽聲。凡骨子翻過身,朝那人坐著的地方看了過去。方俞捂著嘴,努力把咳嗽嚥下去。好不容易嚥下去了,他抬眼,黑暗中,他看到一人正看著自己。
&ldo;師兄,對不起,把你吵醒了。&rdo;
&ldo;上來吧。&rdo;
&ldo;……&rdo;
方俞還捂在嘴巴上的手忘了放下來。
&ldo;總是這麼愣愣的,明天還要趕路呢,快點上來歇了。&rdo;
&ldo;……師,兄……?&rdo;
&ldo;還要我下床去請你嗎?&rdo;
方俞站了起來,身上搭著的衣服落在了地上。凡骨子翻身,緊緊閉上眼睛。等了許久許久,那個人都沒有上床,他氣得再一次翻身,這回,驚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