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陌生的小城,有熟人相伴,總會感到一絲溫暖的。
一切安頓下來,他們也該走了。我受的並非重傷,他們也有自己的任務,因此必須返回北京,給這次毫不順利的採訪劃上句號。陸師傅拍拍我的肩膀,叮囑了幾句,就跟楊曉一起告別退出。
病房裡瞬間變得寂寥起來。我轉過頭向窗外看去。對面灰色的青牆上,攀著一排爬山虎褐色的枝條。現在是冬天,葉子早已脫落,爬山虎顯得死氣沉沉,毫無活力。但我知道,明年的春天,它們身上就會萌出新綠,鬱鬱蔥蔥,用它們吸盤似的卷鬚牢牢地吸住牆壁,吸住春天。
我的春天,用什麼來吸住?
想起採訪時受到的侮辱和打擊,想起和楊曉說不清說不白的關係,想起桃花千里而來、絕塵而去,我不由得笑了。充滿譏諷地笑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我渾身一顫,莫非是桃花?她終究掛念著我,半道上改弦易轍,尋我來了?
我顫顫地說了聲請進,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扇緩緩推開的綠色的房門,心裡無比緊張,似乎在等著開啟一扇命運之門。
是楊曉。她手裡提著滿滿一籃水果。
我緊緊縮成一團的心,就懶洋洋地舒展開來。我懶洋洋的目光看著她小小心地將果籃擺放在桌子上,嘴裡懶洋洋地說了聲謝謝。
楊曉坐到床上,捉住我縮回被窩裡的右手,輕聲說道:我想好了,我不回北京了。我要留下來陪你。等你傷勢好了,我們一起回去。
我一下子焦躁起來,彷彿楊曉是一個阻礙我走進春天的罪人:煩不煩啊你?!我們到底有什麼呀?那不過是一場成人之間的遊戲,早就OVER了,你明白嗎?現在,我命令你走開!我已經很煩了,你別再添亂,行嗎?就讓我安心地養傷吧!
楊曉眼裡噙著淚,嘴角不停地抽動,似乎就要哭了。我索性閉起眼睛,懶得看她。
沉默片刻,只聽她顫抖著聲音說道:你騙我的。對我,你還是有感情的,你還是喜歡的,是這樣吧?要不是這樣,昨天你會拼命護著我?
我睜開眼睛,很不屑地說道:得了吧!如果昨天來的是董姐,她被人打了,我一樣會跟人拼命。
董姐,是我們報社的老記者,兒子都念初中了。她為人既熱心又和藹,在單位頗受大家敬重。不過,我抬出董姐是違心的,事實上,如果昨晚真的是她捱打,我也不可能那樣情急拼命。對楊曉,我的內心深處畢竟是有異於別人的。我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為了打消楊曉對我日益高漲的感情——如果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不管是物質還是感情,都會是一種累贅,一種負擔。
因此,望著楊曉哭著甩門而出的背影,我的心裡沒有失落,反而感到陣陣的輕鬆,就像卸了磨的毛驢一樣……
不知不覺中,窗外已模糊一團。對面的樓房裡,已亮起了燈火。
這異地的燈火,讓我感到格外的寂寞和悲涼,就像飄蕩在外無根無據的遊魂一樣。門外過道里的腳步聲和話語聲,宛如寒山寺裡的鐘聲,顯得格外的陌生遙遠,卻又是那樣的真實有力,將我一步步撞向孤獨的深淵。古人說“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這樣的詩句,如果不是孤旅千里、客愁百集的遊子,那是不能體會其中滋味於萬一的。
正自多愁善感,門外又響起不輕不重猶猶豫豫的敲門聲。
我一下子皺起眉頭,難道又是楊曉?想起她那外柔內剛的性子,我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的寒毛似乎都豎了起來。這世上最可怕的也許不是被黴運纏上,而是被女人纏上。
我在心裡祈禱,希望不是楊曉,而是醫院送餐的工作人員。想到這點,我這才隱隱感到肚子餓了。除了前天在河北飽餐一頓,這之後我一直沒有好好攝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