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低垂得好像要掉下來,不情不願地掛在天上散發著蒼白而冷漠的光。
在教堂裡的時候日光總是最美的,它們透過彩繪玻璃灑在梅羅坐的長凳上,落在他的身上和腳邊,也同樣落在高高的神像上。那時候,不管是聖母瑪利亞還是耶穌,都會露出慈悲的,看著一切的神情。
華密之家的孩子大多都是無神論者,因為是孤兒所以沒有家庭信教的氛圍,以前原本是教徒的也會慢慢變得不那麼虔誠,最後忘卻。只有梅羅一個人相信著。
他並非虔信,只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相信著冥冥之中有什麼的存在。他的資料告訴他自己是個德國人,他也確實會說德語,但具體到家庭的細節反而記不清了。關於來到華密之家之前的經歷,印象最深的是教堂高高的天花板,靜謐,彷彿永遠不會停下的禱告聲。
只有彩繪玻璃上射下的陽光不曾離棄,靜默照過他人生的每一個秋冬春夏。
躺在陽傘下看著被遮了一半的天空,回憶突然就漫了上來。梅羅抬起一隻手放在額頭上,有人輕撫他的髮梢。
側臉看了看,果然是蘭塞琳。她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弓腰伸手,食指輕輕卷著他的金髮。
女人眉目低垂,自上而下靜靜看著他。長長黑髮如瀑,直瀉到他臉旁,如一層密密實實的簾子。她的表情逆著光,能看清的只有細密的睫毛下那雙黑黢黢的眼睛。
在這橙紅的異色日光下,她的神情竟和聖母瑪利亞有那麼幾分類似——眼簾低垂,一樣溫柔,一樣溫暖,彷彿全世界只注視著你一個人。
他放在額頭上的手橫了過去,握住了另一隻在發中穿行的:“醒了,回去吧?”
“好。”
美好時光總是過得很快,等梅羅和蘭塞琳提著充作宵夜的海鮮燒烤嘻嘻哈哈地走出電梯時,蘭塞琳腦子裡冷不丁竄出這麼一句。
當然也是有原因的,此時何靜就叉著雙手站在她訂的房間門口。不停抖腳的動作充分證明了她現在有多不耐煩。而且最可怕的是何靜穿上了她的戰鬥裝備——一雙足足十六厘米的恨天高。
何靜是個高跟鞋狂熱愛好者,身高按照常理說也不矮,有一米六五呢,但她就是狂熱地愛著高跟鞋。她曾經舉著那雙有著五厘米防水臺的十六厘米恨天高對蘭塞琳說:“這就是我的匕首,哪個不長眼的惹著老孃了,老孃就穿上這個捅死他。”
現在她穿上了這雙鞋,足以說明蘭塞琳和梅羅,他們中的一個,或者兩個都有生命危險。要知道上次何靜就是慢條斯理地穿上這雙鞋,然後揪著蘭塞琳的頭髮扇了她一頓耳光,接著優雅地去校外季航常出沒的酒吧堵著他,把他揍了個三月不能下地,半年生活沒法自理。
“回來得很遲,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嘛?”何靜看見了蘭塞琳,陰測測地說。
“……不晚吧,才十點多……”蘭塞琳一邊開門一邊打著哈哈,“你居然訂到了房間,很厲害嘛,要不要進來坐?”
何靜面無表情走近房間,順手把蘭塞琳拉上,對著還站在門口的梅羅說:“大人談事,小孩一邊待著去……他聽得懂中文吧?”後半句是問蘭塞琳的,見她點點頭,就又轉頭對梅羅說:“識相點就快去洗澡,我不跟未成年人一般見識。”
接著就推搡著蘭塞琳去露臺上了。
平靜的假象只維持到了何靜反手關上露臺的玻璃門。她仔細鎖好確保外面人進不來之後,就猛然衝到蘭塞琳面前:“你是不是腦子又進水了?我言盡於此讓你自己小心的意思可不是小心到床上去!”何靜穿著高跟鞋,比蘭塞琳高半頭多,看起來那是相當有氣勢。
“還沒到床上那一步呢……那可是未成年!”蘭塞琳顧左右而言他,“我還沒這麼變態啊。”
“都睡一起去了,上床還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