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聽了這話,忽然感覺自己心思險惡——如果龍相“總這樣了”,對於自己和丫丫來講,未嘗沒有好處。自己早就想娶丫丫,自己早就決心照顧龍相一輩子,龍相若是“總這樣了”,那麼自己也就夢想成真了。
至於丫丫,丫丫當然也會同意。
思及此,露生把龍相攙到炕上讓他躺了,然後自己坐到炕邊脫鞋脫襪,把兩隻凍傷了的赤腳踩進丫丫用過的洗腳水中。很舒服地打了個冷戰,他頭也不回地說道:“躺下睡覺,睡不了多一會兒,就又該出發了。”
背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丫丫挪來挪去地擺枕頭。一鋪炕,三個人,到底怎麼睡,有兩個人在心裡犯著嘀咕。最後露生也上了炕,他把自己安排到了正中央,一邊是丫丫,一邊是龍相。三個人都不脫衣服,對付著睡。
這一覺睡得好,露生和丫丫全感覺兩條腿輕快了許多。凌晨時分,一個揹著人一個揹著包袱,他們披星戴月地又上了路。這回前途越發明朗了,他們再走六十里地就能進縣城。那裡是個太平地方,並且還有火車站。從那裡上火車,幾小時之後便能出直隸。
風冷得像刀子一樣,黑天上斜著半片雪白的月,月光也是寒冷的。露生走在山路上,覺著自己像個屠夫,正揹著一大扇沉重的肉。一聲不響的龍相讓他感到陌生,幸而丫丫還是熟悉的。露生真想拉著她的手,領著她往前走,可惜又實在是騰不出手。扭過頭望向丫丫,他正要說話,然而空中忽然爆出一聲脆響,緊接著他就感覺有滾燙的疾風抽過面頰。幾乎是在同一秒鐘,路旁的荒草叢中發出嘭的一聲,騰起了塵土。露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一顆子彈剛從他近前飛過去了!
他立刻想要臥倒,然而路旁黑暗處已經傳出了罵罵咧咧的粗聲,“這都打不中,你他媽的瞎了?”
隨即另一個聲音響起來,“這破槍,打什麼子彈都拐彎!”
高大的黑影子從黑暗處現了身,晃晃蕩蕩地跳上道路——先是來了一個,隨即又來了兩個。三人一字排開,一人拎著一把一尺多長的短刀,一人拖著一支步槍,還有一人空著手。露生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但能認出他們身上破破爛爛的軍裝。他們是潰兵!龍相手下的潰兵!
中間空著手的人開了口,“司令小太太,行啊,跟著野漢子跑得夠快呀!”
露生橫跨一步擋到了丫丫面前,“幾位兄弟,咱們有話好說。你們龍司令和我有過命的交情,現在仗是打不下去了,他人也病成這樣了,我只求把他活著帶走。”
此言一出,中間的人卻是冷笑了,“走?想得挺美啊!我們一幫兄弟,扛槍的時候是十三個,一個月死的剩了我們仨!知道都是怎麼死的嗎?前頭明明對我們開著炮呢,他媽的龍雲騰逼著我們往前衝,後退一步就打死!我們一頓飽飯沒吃,先搭上了十條人命!”
露生明白什麼叫作“窮兇極惡”,這幫人有力氣,有仇恨,可是沒飯吃,沒前途,這幫人就是窮兇極惡。把後背上那一大塊肉往上顛了顛,他把龍相背穩當了,然後賠著小心說道:“是,是,我也知道你們的委屈。這樣,我出錢,你們幾位拿了錢,既可以撫卹死了的朋友,將來也能過上舒服日子。我把龍雲騰遠遠地帶走,往後世上就算沒他這個人了,好不好?”
此言一出,三個人一起笑了。其中一人告訴露生:“你孃的,老子要什麼拿什麼,用你給?”
話音落下,他掄起步槍,劈頭便砸向了露生!
露生下意識地抬手去擋,身後的龍相立即滑落下去,東倒西歪地坐在了地上。而露生被那步槍狠砸在雙臂上,只聽一聲悶響,他疼得一咬牙,就感覺自己那兩條小臂幾乎要應聲而斷。雙手隨即握緊了拳頭,手指還聽使喚,趁著第二槍還沒砸下來,他對準前方那人的面孔,使盡全力地擊出一拳,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