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夫人屋裡出來,腳步再無往日的灑脫,金庫沒了,鋪子沒了,兜裡只剩下了二三兩銀子。
該去哪兒呢?
無處可去,怏怏地回了遊園,院子裡悄然一片,東屋外那顆怒放的梨花樹也有了凋零之態,滿院子的雕樑畫棟,突然之間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殼。
推開東廂房,有氣無力地往榻上一躺,一雙胳膊墊在腦後,閉眼想睡一會兒,早上睡到了日曬三竿,此時也沒什麼瞌睡。
睜眼盯了一會兒賬頂,實在無趣,轉過頭同閔章大眼瞪小眼,閔章看著自家公子,滿臉同情,“要不咱們去找周世子,讓他想想辦法”
找他幹啥,上任做員外?
閔章又道,“公子若無事,去找三奶奶說說話?”
找她?
他還想多活幾年。
終究是睡不著,翻了個身起來,從那蒙了一層灰的書架上翻出一本書,抖了抖,翹著腿坐在圈椅上懶懶地翻著。
好歹有個了東西可以打發日子,捧著書一直看到傍晚,晚食方嬤嬤過來擺桌,“三公子該用飯了。”
兩盤素菜碟子,再配了個饅頭,同中午他吃的那頓簡直天囊之別。
瞧出了他的遲疑,方嬤嬤解釋道,“府上的大米昨晚都被拉走了,這個月的菜錢又沒結,肉鋪子早上便斷了貨,廚房裡剩下的,今兒中午三奶奶便讓人都給三公子做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些小麥,三奶奶讓人做成了饅頭,說三公子先將就著吃一頓,等明兒她想辦法,看能不能出去借一些。”
落差實在太大。
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竟然連飯都吃不起了?
方嬤嬤道,“公子要是吃不慣,奴婢去大夫人那走一趟。”
二房所說破了產,可溫家大爺還有俸祿,這回買糧食大房一分都沒投進去,沒有半點損失,二房養著大房這麼些年,如今二房有了難處,大房總不能不管。
方嬤嬤剛說完,外面便響起了一道哭罵聲,“都是些什麼人,良心讓狗吃了,往日二爺和二夫人是如何待他們的,如今瞧瞧得了什麼回報”
方嬤嬤趕緊出去,是溫殊色屋裡的一個粗實丫鬟,聽她在這兒大聲哭喊,問,“三公子還在裡頭呢,怎麼了這是?”
丫鬟見到方嬤嬤,似是找到了人同情,哭得更上勁兒,“嬤嬤不知道,今日三奶奶憂心三公子吃不慣粗食,讓奴婢去那邊廚房看看還有沒有肉,明兒早上好給三公子做些餃子,結果那二奶奶身邊的婢女一把將東西奪了過去,說是要給小主子熬粥用,三爺和三奶奶要是想吃,自個兒拿銀錢買去。”越說越委屈,一聲‘哇’哭出來,“上回二公子被扣在醉香樓,要不是三公子給的錢,這會子他怕是人都沒回來呢,還有大娘子二娘子,大夫人,從三公子身上拿走的銀錢還少嗎,今兒不過幾斤牛肉,當真是把人看透了”
謝劭剛夾了一筷子青菜,還在嘴裡嚼著
,裹在舌尖上澀澀的苦味配著外面的哭訴聲,簡直把他此時的淒涼和落魄渲染到了至極。
是不想讓人痛快了。
筷子一放,拉開門,不顧外面一堆人的神色,叫上閔章,匆匆出了府。
夜裡的橋市自來比白日還要熱鬧,燈火一照,閣樓上的闌檻鉤窗內全是竄動的人影。
閔章跟在他身後,穿梭在人群內,從街頭走到了街尾,酒樓暗巷裡幾度飄來酒香,摧動著人的意志,再多的心思,也抵不住袖筒裡只有二三兩銀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主僕二人選了一處沒人的偏僻橋樑。
謝劭背靠在石欄上,望著遠處熱鬧的燈火,仰頭灌了幾口閔章用一兩銀子買來了的兩壺散酒,味兒從喉嚨一路辣到了肺腑。
除了烈,毫無香味可言。
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