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忙奔上前,一邊扶他坐起,一邊熟練地為他按壓腿部。
成親三年,她雖與太子形同陌路,卻和吳帝許知言情如父女。許知言素來體弱,她略通醫理,時常過去照顧,所以雖然位份尊貴,論起照顧人來倒也絕不含糊。
樓小眠歇上片刻,抬手拭去額上汗水,止住木槿道:“在下沒事了,不敢有勞木槿姑娘!”
木槿聞言,遂住了手,轉身去倒了茶,摸著尚有些溫熱,才端來遞給樓小眠。
樓小眠欠身接過,喝了兩口,神色才漸漸緩了過來,向她微笑道:“木槿姑娘,謝了!”
木槿奇道:“樓大哥,你這到底是什麼病?怎麼調理這許久還這樣?”
樓小眠似在嗟嘆,卻依然唇角含笑,“也沒什麼,幼時挨凍落下的病,才會無法根治。這麼些年過來,倒也習慣了!”
“挨凍?”
樓小眠支著額半臥著,神色一恍惚,輕笑道:“是呀,雪地裡爬了一天一夜……我本以為自己活不了,居然掙扎過來了,也算是奇蹟。可惜落了這身病,卻是沒法子的事。”
木槿納悶道:“雪地裡爬了一天一夜?我彷彿聽說……公子也是世家子弟吧?”
樓小眠微笑道:“被義父收養之前,我是孤兒。”
他的笑意裡並沒有淒涼自傷之意,但不知怎的,木槿看著那雙靜若深潭的眼睛,一時竟不敢細問下去。
樓小眠起身,慢慢地來回走著活絡筋血,然後便看到向她之前翻閱的書,失笑道:“木槿姑娘,你喜歡看這些書?”
木槿一吐舌,“不喜歡,只是隨便翻翻。”
樓小眠掃過那些書冊,嘆道:“能挑出這幾部來隨便翻翻,也算是不簡單了!想來木槿姑娘最擅長的,絕不是彈琴吧?”
“誰說我擅長談情了?”
木槿愁眉苦臉道,“談情說愛什麼的,我向來很不擅長。”
樓小眠大笑,“這個……我相信!”
木槿不但會彈琴,還會吹笛子。
樓小眠體力不繼,陪她琴笛合奏了幾曲,便坐回榻上持了卷書憩息。
木槿大是無趣,拿走樓小眠的玉笛,自顧邊盪鞦韆邊吹笛子去了。
侍僕從人早已習慣樓小眠吹笛,懂或不懂的,都只顧忙著各自的事兒。
樓小眠推開窗戶,瞧著那碧水悠悠,荷葉田田,側耳傾聽半晌,悄悄尋了兩個棉球,把耳朵給塞上了。
不是木槿吹得不好,而是她不好好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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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鬥,欲言守靜何曾靜(一)
就沒見人把笛子當口哨吹的,每當盪到鞦韆最高處,笛子也發出不甘蟄服般的銳嘯聲,直刺蒼穹。舒槨�w襻
真的……很不好聽。
但塞上片刻,樓小眠又將耳中的棉球取出,隔了小池皺眉看向那個正盪鞦韆蕩得喜笑顏開的少女,更仔細地傾聽那笛音。
她在笑,可她的笛音裡沒有笑聲。
他聽不出一絲的愉悅或歡欣,卻聽出了隱隱的不甘、無奈……甚至傷心。
鞦韆蕩得極高,木槿的繡鞋踢到了枝椏間的樹葉,便有綠葉一片兩片地飄落下來。
木槿只用雙腕繞過鞦韆索,居然也能持著長笛吹奏。她奮力地向前蕩著鞦韆,眸光已是悵惘無限,再不見從前孩童般的稚拙木訥。
她看得到天際緲緲流雲,璀璨霞光,卻看不到故國的宮殿池苑,看不到故國的桃李織錦,杏落如雪。
更看不到池苑間熟悉的人影,溫和的微笑。
盪到最高處,那天地都是顛倒的,冰冷的笛孔湊到唇邊,藏於胸中的鬱氣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