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場。
他說:“勿當事,勿當事!人家自己都說是粗人,字也不識得幾個,能聽話肯做事,就是不錯的。你與他們說金針軟容易斷,他們不懂的。再說走得慢比走得快好,他們也是想不通的。講到底還是忠心,眼裡頭只看見夫人最大。夫人是正的,少爺是偏的,夫人交代要少爺回家,死了活的,回家就好嘛!”
講完這些,他還抬手揉了揉腦袋,沖人溫和地笑一下,笑得閔氏驚慌失色,笑得沈彥鈞怒氣勃然。
這是一個生意做得不爽外加路途勞頓的家主,也是一位心疼愛兒暗生責怪的父親,他的疲憊和怨怒迫切需要宣洩。師良甫給了他藉口,也給了他目標。
而師良甫選擇對沈彥鈞說這些事,則不僅僅因為這人是一家之主,名正言順不可撼動,更因為武人的手段可以達到他期待看到的惡毒與極端。
叫磅礴內勁震傷臟腑後,再被點了穴扔進簡陋的雙輪馬車,拉到城內最偏最坑窪的路上往返疾馳十趟來回,沈嵁所受的痛苦,師良甫所受的羞辱,在兩名趕車的傭工身上加倍奉還。
是沈彥鈞還的!狠得霸道又暴戾,叫人怕他怨他,卻不敢再惹他。欺負沈嵁就是惹他,從此底下人對沈嵁的不敬都只能沉沒在心裡,絕不敢見光。
可出了這口底下人橫加的閒氣,親人間的嫌隙依然存在。父子、母子、夫妻,一家三口分別用心,沈嵁夾在中間,難以兩全。
即便從來覺得閔氏偏心,這一次她向夫君提議修書一封喊晴陽回家,在師良甫看來卻並沒有不妥。沈家的生意真的是忙碌的,沈彥鈞也的確需要得力的幫手,而沈嵁太累了,讓嫡子回來分擔責任,實在合情合理。
然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一旦出現了裂隙,所有的動機就都會被覆上別有用心的揣摩。沈彥鈞眼中,賢惠的妻子早已不復存在,她所為所求只是無理取鬧的逼迫。他自己沒有勇氣傷害晴陽,就把沈嵁的痴守定義成明理,而將閔氏的思念劃歸了陰險。
“身為主母,管教不好下人;身為母親,又不得周顧到孩子日常起居。嵁兒半月未歸家,你關心過他嗎?那時候你怎不說叫回晴陽來分擔辛勞?為人妻為人母你都失格,還有何面目擔得起我兒喚你一聲娘?!”
不堪的指責竟在病人房中爆發,當著沈嵁,夫妻二人肆無忌憚將話說重說狠,傷了自己,驚了沈嵁。
他翻身自榻上滾落,惶惶然跪在父親面前,來不及說出哀求,就聽母親哭泣著反擊:“好,我失格,我不配做嵁兒的娘!到底是嫌我厭我了,人爭一口氣,我也不貪你沈家的名分。休書你寫,從此兩不相干!”
說完,扭頭逃也似的往外奔去。
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依舊快不過病中的少年,沈嵁拼盡全力撲過去,膝蓋落在地上好響,聽著好疼。
他抖得比閔氏還厲害。
“萬萬不可啊娘!是爹不對,說錯了話,他就是想氣您,話不過腦的。您勿要當真啊!無犯七出,焉可言休?娘是爹明媒正娶的長房長媳,是本家名正言順的主母,夫妻同心,爹在外頂風搏浪,您在家安定門庭,您走了,家就散了。”
閔氏俯下身來抱他,攙他,母子倆眼淚都不曾斷過。
“嵁兒快起來!地上涼,不可跪著。”
沈嵁不肯起身,雙手死死捉著母親的手臂,生怕她離開。
“兒子啊,莫怪娘狠心,實在是家裡呆不得了呀!娘去了對你也好,免叫有心人作怪,作賤我兒。母子緣分到今天,娘萬幸有你這麼個好兒子。我是不是沈家的主母不重要,只我兒還認,娘總是你娘。乖,放手!”
沈嵁總不會放的。
“不行,娘只有一個,別的人誰都不行,兒子不認。娘不能走!沒有娘哪有兒啊?兒子離了娘最是孤苦可憐,娘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