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帶著兒子一起走——”少年似驚醒,猛回頭喚父親,“爹給娘賠個禮好不好?那樣的話原是不該說的,爹不當真的,對不對?”
沈彥鈞拉不下臉來,盡是站著,撇過頭去,不說。
沈嵁一手攥著母親的衣袖,轉身膝行兩步,再求:“爹呀——”
長長的悲鳴倏地戛然,少年呼吸一窒,重重栽在地上。
這一回,師良甫罵人了。如往常一樣,不,比往常罵得更猛更悍!直如暴怒的野獸,恨不能將眼前人撕裂,扯出他們的心肝看清楚,究竟是否還保有紅色?抑或已經青了紫了黑了,毒得沒了人樣子。
咆哮聲中沈嵁醒轉過來,師良甫的餘怒尚在,垂頭瞪眼,喝他:“活過來幹嘛?”
沈嵁嚇得發懵,目光直直的,眼淚順著眼角不停地淌下來。
師良甫慌了,蹲下身想握一握少年冰涼的手,反被他一把攥住。無助的眼神裡沒有焦距,似在夢魘中徘徊,嚶噎著反反覆覆說:“家沒了,散了,晴陽回來怎麼辦啊?”
大夫抱起了病人,聽他孩子般抽泣,哭得嗆住,還是要問。問了,仍舊不明白!
沈彥鈞不會忘記那一天師良甫看他們夫妻的眼神,冷漠的,鄙夷的,滿滿的嘲諷,像不敗的武將坐在馬上,睥睨陣前潰不成軍的敵寇。唇畔只少一句,殺無赦!
然而他沒有能力殺人,他是大夫,大夫的天職是拯救生命。所以他將這一切說出來,告訴給杜喚晨。這個人不會殺沈家任何人,但他有能力把沈彥鈞暴揍一頓,那就夠了。
沈彥鈞摸摸臉,想象拳頭落在上面的痛感。杜二的拳頭,真是不想承受!
隨後他起身,走下簷廊穿上鞋,走向杜喚晨。
他站在對方面前,等了許久。
“哥哥有何話說?”
“……”
“我帶越之回家,不放心?怕我打他的主意?”
“什麼主意?”
“哥哥放心,我只有一個女兒,越之我是惦記不上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東西?”
杜喚晨挑眉:“晴陽和真兒啊!哥哥何必裝傻?”
沈彥鈞苦笑一下:“令嬡尚幼,便是我有意高攀,如今也為時尚早吧!”
杜喚晨笑得很淺,也很曖昧:“這一點哥哥倒可放心!自己的女兒我還是有數的。真兒丫頭喜歡了什麼,必然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不會變了。我等著晴——”提起晴陽,忽頓了頓,改口,“旭之這個女婿,我認定了!”
“……”
“哥哥到底想說什麼呀?”
話題繞了一大圈,沈彥鈞撐不住了,直言:“二郎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杜喚晨很懵:“動什麼手?”
“收拾我!”
杜喚晨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在沈彥鈞身上走了幾遍,困惑地問他:“哥哥有了新嗜好?”
“啊?”
“不是,我怎麼聽不懂你說什麼呢?麻煩請講人話!”
沈彥鈞徹底尷尬了:“方才你不是,惱了?”
杜喚晨眉又一挑:“哪個方才?”
“少兜圈子!”
“惱是有些,正好腳麻了,起來走走。哥哥以為如何?”
沈彥鈞眼角抽了抽,一擺手:“不如何!沒事了,我去看看嵁兒。”
遺憾師良甫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杜喚晨江湖名聲惡,倒不打自己人。
沈彥鈞竊喜。
身後的杜喚晨則勾唇笑一下,揹著的手緩緩張開,無聲撒落一地碎石齏粉。
直到翌日早上,沈彥鈞發現腰帶上少了一枚鑲玉,也不知道幾時掉的,忒是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