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除了隔壁是一所本篤會修道院之外,我可以說,我們是一個“正常的”家庭。當你有三四十位修士做隔壁鄰居的時候,你怎麼能說正常呢。我父親的船骸被衝到了修士們的地界上。幾位修士把上面印著“傑茜海號”字樣的船板送到家裡來,像遞交軍旗一樣交給母親。她默默地在壁爐裡生起火,然後,打電話把她們三人幫中的其餘兩位成員找了來——凱特和赫普吉巴。她們來到家裡,同修士們站在一起,望著母親莊嚴地將船板投進火焰裡。我凝視著字母被燒成黑色,船板被火舌吞噬了。有時,我半夜裡醒來,還會想起那情景,我甚至在自己的婚禮上回憶起這件事。沒有葬禮,沒有追悼會,只有那個片刻去追憶。自那以後,母親開始去修道院給修士們煮午飯,到目前為止,她已經煮了三十三年。可以說,他們已經成為她的精神支柱。“我真的相信,我們的小島沉到了海里,你都不會在意。”凱特說,多久了?自從你上次回來,已經有五年六個月零一週了吧?”“聽起來沒錯。”我說。我上次去看母親的時候,是她七十歲的生日,那真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大災難。我是帶著十二歲的迪伊去的,我們送給母親一套從賽克斯百貨公司購買的華麗的紅色絲綢睡衣,非常有東方味道,上衣上刺繡著一條龍。母親拒絕接受。理由極其愚蠢。因為那條龍。她不停地把它稱作“野獸”、“魔鬼”和“道德敗壞的化身”。她說,安提阿的聖瑪格麗特就是被幻化成龍的撒旦吞噬的。難道我真的指望她穿這樣的睡衣睡覺嗎?當她如此行徑的時候,沒有人能夠說服她。她把睡衣拋進垃圾桶,我們也打包離開了。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的面容是她站在門廊上,大喊著:“你們要走,就別再回來!”迪伊,可憐的迪伊,她只想要一個半正常的外祖母,她哭泣著。那天,凱特用她的高爾夫球車把我們送到了碼頭——就是她在海島的土路上橫衝直撞地開來開去的那輛車。她一路上不停地按著車上的氣喇叭,分散迪伊的注意力,好讓她別哭。這會兒,凱特在電話的另一端開玩笑似的繼續責備我不回海島,我樂得不用回去呢。我聽到了浴室裡開始淋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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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美人魚椅子(5)
暴雨猛烈地敲打在玻璃窗上。“貝恩好嗎?”我問。我在拖延時間,試圖不去理會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很好,”凱特說道,“仍然在破譯馬克斯腦袋裡的每一個念頭呢。”儘管我的焦慮正在不斷加劇,我還是忍不住笑了。凱特的女兒今年恐怕有四十歲了,正如凱特所說的,從出生以來就有點“不對勁”。應該說是“精神不正常”,但是,貝恩又特別富有天賦,她的預感異乎尋常的準確。她就是知道一些事情,她用我們其他人不具備的神秘天線,憑空獲取靈感。據說,她特別善於破解馬克斯的思想,馬克斯是島上那條不屬於任何人卻又屬於每個人的狗。“那麼,馬克斯最近在說什麼?”“老一套唄——‘我的耳朵需要抓一抓了。我的身體需要舔舔了。你怎麼知道我願意去撿你的爛棍子?’”我想象凱特這會兒正在自己的家裡,她的房子像海島上所有的房屋一樣,高高地架在腳柱上。房子是檸檬色的。我能夠看到她坐在廚房裡的長條橡木桌子旁邊,多年以來,她、赫普吉巴和我的母親圍在這張桌子旁,敲碎了上萬只青螃蟹挑肉吃。我的父親管她們叫“白鷺島三劍客”。“聽我說,我打電話是關於你母親的事情。”她清了清嗓子,“你得回家來看看她,傑茜。不許找藉口。”我身體後仰躺在床上;我好像感到一頂帳篷倒塌了,中心支柱突然被拔了出來,帳篷在風中鼓盪。“我的藉口,”我說道,就是她不讓我回去。她——”“不可能。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假裝你沒有母親呀。”我幾乎大笑起來。如果我能夠假裝沒有母親的話,那麼大海就能假裝沒有鹽。我的母親沒有一刻讓我忘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