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幾天都沒跟我說話。”
“有這回事嗎?”子嬈凝眉回憶。
“有。”子昊輕輕笑道,“那時候長明宮也沒別人能陪我下棋,我想若連你也不來了,難免會有些無聊,所以後來便沒再讓你,誰知道你連輸了幾次,竟從此再不和我下棋了。”搖頭微嘆,“讓也不是,不讓也不是,這些年來無論什麼事我都有法子解決,唯獨這事一直有些頭疼。”
子嬈忍不住笑了起來,嗔他道:“誰說我不和你下棋了?”
“還敢再下?”子昊含笑看她。
子嬈轉身拂袖,在他對面坐下,抬手取過黑子:“讓你執白先行。”
“好大的口氣。”子昊眉峰一挑,“輸了可不準發脾氣。”
兩人分別在星位之上座子,步步交鋒,很快便由開局進入中盤,子嬈突然道:“下棋要贏些彩頭才有趣,若你輸了的話……”想了一想,問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命人把重華宮雲臺殿那塊鳳血寒玉破了,親手雕了支髮簪?”
“嗯。”子昊淡淡應她。
“輸了的話把那簪子送我怎樣?”子嬈落子入局。
“遲了一步,送人了。”子昊繼續淡淡道。
“送人了?”子嬈有些詫異,手下卻不緩,黑子拆二飛攻,欲引逼近她腹地的白子回師救援。
“嗯。”子昊目視棋盤,隨口回答,出人意料地先手搶位,間接補角,攻她下方一塊薄棋。
子嬈抿唇不語,眸光一掃,對他的攻勢視而不見,斷然丟棄數子,仍是直插中宮,不甘心地再問:“送給誰了?”
子昊吃她數子,同時一角伏兵陡起,斷她兩面退路,“好好看棋,那簪子只是用了鳳血寒玉外側的清水冰種,這一局你若能贏我,自有更好的予你。”
“此話當真?我可要你親手雕的。”子嬈悄設一雙連環劫,順勢破開側方出路。
“我說的話,何時不算過?”子昊道,“但若是你輸了呢?”隨手又逼她一子。
子嬈觀他棋勢,慵然倚著手臂,不假思索地執棋拆對:“隨你了,怎樣都行。”
“唔,那待我想好再說。”子昊微微點頭,兩人說話時手底不停,似對彼此的棋路瞭然於胸,思索的時間極短,隨著接連不斷的落子之聲,棋盤上兵鋒縱橫,正奇攻伐,已全然不是先前和含夕玩鬧時的模樣。
黑白雙子妙招紛呈,漸入佳境。子昊以黑子破白中腹,子嬈即刻封其攻勢,從容消劫,子昊似早有所料,側手一子,攻其不備,逼關制邊,子嬈手中黑子在指尖一閃,抬起在棋盤上方,卻忽然僵住,遲遲不見落下,眼中掠過一絲異樣情緒。
似是悽傷,又似痛楚,白淨的手指修若冰玉,一點墨色被這麼微微收緊,最終沉入了她的掌心。
不知為何,子昊垂眸注視棋局,唇邊淡笑亦漸漸隱去。
暮風徐至,一林翠色無聲起伏,沒入了天邊無盡的蒼茫,突如其來的寂靜使得階下流水之聲越發清晰,層層聲音恍惚飄離,似是紛雜的腳步亂成一片,一片玉碎金折,一片天崩地裂。
“這些年我常想,若這一子落下,這盤棋說不定就是我贏了。”過了好久,子嬈輕笑了一聲開口。
“嗯,或許吧。”子昊道。
“那你還像當初一樣佈局,不怕輸給我?”子嬈低眸,目光寸寸掠過棋盤。
子昊面上靜漠,聲音亦淡如流水:“習慣了,改不了了。”
世上千古無同局。即便是相同的兩個人,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也下不出一局完全相同的棋,除非,是追溯著記憶,沿襲了過往。
不是改不了,而是不能忘,這一盤棋刻骨銘心地印在腦海中,縱然七年後的今天亦步步清晰。這是長明宮中竹林下,他和她下的最後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