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廣袖玄裳,以產自崑國天嶺的豔錦玄絲織就,端麗鋪陳,恍若九重天上飛流的夜色,每一縷光澤都有著星的燦爛,月的沉魅。衣襈硃緣飾以鸞紋,翡玉雙佩相和,真紅大帶如雲,章繡丹金凌霄千絲凰鳥,自雙襟兩側展翼而起,交入華佩霞綾,若有云焰之光飛綴逶迤,入目生色,華勢無匹。
一襲雍容尊貴奪眾目,襯此王女帝姬,映此神容天色,真真相得益彰。
依雍朝典制,龍鳳玄服唯有帝后在祭天大典時方可穿戴,縱貴為公主亦不得擅越,如此禮裳已是逾制。子嬈單手撐了額頭,鳳眸淡映華光,似笑似嘆,直到殿下司儀命婦再次叩首請公主服裳,她才抬手環目,一幅雲袖慵然飄下,玉手指向近旁。
侍女們不知其所,茫然相顧,子嬈指尖再點了點,一個命婦沿她手指看向旁邊以金盤玉匣裝飾的幾樣彩聘,遲疑問道:“公主可是……要這玉髓酒?”
“是了。”子嬈欣然展顏。
綵衣侍女上前捧了金盤,將酒取出,子嬈步下鳳榻,赤足邁過那厚軟的銀毯,柔絲長衣曳地生煙。
眾目睽睽下,她伸手取了酒壺,一線美酒傾入紅唇,幽冽芬芳,頰染胭脂落梅香,勝似紅妝。
一壺酒盡。
眼見九公主慵媚抬手,絲衣如水滑落腰畔,一肩柔光瀲澈的青絲隨之傾下,勾勒出曼妙玲瓏的身段,滿殿燦華金光都似暗了下去,暗到無聲,唯餘一抹幽豔背影,攝去人聲息神魂。
“少原君府有此美酒,皇非若不風流,便是暴殄天珍。”子嬈流眸輕笑,魅然喟嘆。
輕輕伸手,一眾命婦侍女方才驚醒,急忙趨前,或站或跪,替九公主奉衣服裳。
子嬈任她們忙碌,丹唇含笑。待到妝成,側眸回顧,落地大鏡粲然生輝,映出女子綽約的姿容。
每個人心中都生出感慨。
便是這般傾國絕色,方配得起少原君天縱英姿,便是這般仙容玉貌,方稱得上帝女風華,睥睨無雙。
廣殿無風,深若永夜,唯一片燈焰焚金燃玉,隔著帷幔千幅,影影綽綽照亮空曠寂靜的極雲殿。
“主人,可以了。”離司低頭後退,換作玄龍常服的子昊淡淡轉身,玉案上放著雲紋銷金行墨龍王旨平鋪開來,淺玉色織成的底子空白一片。
子昊獨立案前,面容在那光亮深處顯得十分靜暗,看不透往昔深澈的眸中究竟有著怎樣的神情,片刻之後,徐徐提筆濡墨。
純豔的流金硃砂,在雪白的雲毫筆尖上浸開一縷丹紅色澤,執筆之手削瘦而蒼白。
離司見慣這隻手翻覆風雲的力量,看似修弱的指下,只要輕輕一拂,便是一城貴庶、一族生靈、一國諸侯乃至四海天下的悲喜。
一怒萬骨枯,一笑天地清。
然而此時,離司卻從那清絕的側影中感到一絲遲疑。這是近十年來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哪怕是昔日下令墨烆趕赴宣國,病榻上的少年留給人的亦只是淡漠的平靜,猶疑這種情緒,離司曾以為永遠不會在主人身上出現。
但這一切也不過剎那,筆鋒觸落金絹,依然是峻峭飄逸,傲骨天成,那清勁拔銳之氣仿若多年前他在雪地臨帖的筆致,渾然有別於登基以來鋒芒盡斂的深沉。子昊放了筆,輕輕將袖一揚,將這王旨交於離司,淡淡道:“用印吧。”轉身向外走去。
離司跪地接在手中,看向那旨意時,目光不由一震。
重疊燈火,投落幕帷深影,幽幽跳動不休,仿若在下一刻便要炙烈燃燒起來,在那鮮紅與燦金的交錯之中,因那轉折提筆透出的絕然。
短短兩行御筆親書,冊立公主子嬈為王族之主,於東帝大行之後繼承帝位。
天邊響起遙遙鐘鼓,傳徹楚都四方。
八百年雍朝江山傳承,封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