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
“不錯,叔父以為,哥哥當真是自來體弱多病嗎?”子嬈聲音平靜無波,卻又似含了極深的怨抑:“那個女人的手段,叔父也曾領教過,她想控制哥哥,從小便以百毒為藥迫他日日服食,二十餘年毒藥解藥交相更替,以至於現在毒入骨髓,侵蝕五臟。竹苑琅軒多少武功絕技,哥哥偏挑了九幽玄通,固然是因為這門功夫十分厲害,卻也是發現修習時借毒煉氣,可以引導劇毒為己所用,設法加以控制,而今他體內劇毒,倒有大半是靠這玄陰真氣的壓制才不至於一發不可收拾。”
仲晏子神色陰沉變幻,震驚之下勃然怒道:“那女人竟用如此惡毒的手段,豈有此理!”
子嬈鳳眸細挑,漸生冷澈之意,緩緩再道:“哥哥從來最恨別人要挾,那女人越是想控制他,他越是不讓她得逞,當初決定修習九幽玄通時,便早已有了與她一爭高下的打算。我與哥哥都是一般想法,叔父離家之後,那女人曾將我關進玄塔,想讓我受那不見天日的折磨,我偏要活得好好的,塔中七年,我日日潛心修煉,就是要讓她知道,她關我囚我,不過是造就我一身武功,而今我也定要為哥哥求醫解毒,若人有神魂,必讓她九天黃泉,永不安寧!”
她這番話說得十分偏激,卻極合仲晏子口味,冷笑道:“好,她要害人,老夫偏要救給她看看!”一轉身:“老道,借你蛇膽用一用,你肯不肯?”
憑他兩人的交情,樵枯道長自然不會不答應,卻多年來鬥嘴鬥慣了,斷沒有當即應承的道理,兩眼一翻,以手撫須:“燭九陰千年靈物,老道不吃這個虧,蛇膽取出來,不如用來泡酒。”
仲晏子對他再瞭解不過,淡淡丟出一句:“三瓶百年雪腴酒。”
“嗯?”樵枯道長眼中一亮:“百年雪腴?”神色大動之餘,卻搖頭道:“百年雪腴換我千年蛇膽,不合算,不合算!”
子嬈這時哪還會不明白樵枯道長嗜飲,當即柔聲笑道:“道長,您若肯賜了這蛇膽,莫說百年雪腴,驚雲冽泉,東海玉髓、西域銀倏,這些好酒我都能取來孝敬您老人家。而且啊,我們家還藏有幾種好酒,別處可喝不到,倒時候我請您嚐個夠,好不好?”
樵枯道長鬍子一動一動,顯然大為動心,子嬈看在眼中,藉機再軟聲磨他。樵枯道長本也不想與她為難,如何經得這般依依相求,終究答應了不再追究此事。子嬈欣喜萬分,俯身道謝時突然察覺,不過說話功夫,原本浮聚在島畔的巨鱷早已無聲無息沒了蹤影,粼粼湖波平如明鏡,一片寂靜安然,心中不由暗自驚歎。
這時天色已晚,金烏西墜,明蟾東昇,一輪冰月半掛天宇,湖上清輝流照,明淨無塵。樵枯道長命含夕聚幽骨蟲將燭九陰屍身化除,免得生出腐敗瘴氣,汙了這片湖島。星星點點的幽骨蟲在靈術的召喚之下自四面密林深處飄忽聚來,細細密密附上燭九陰長臥島上的身軀,晶芒萬聚,冷冷幽燦,恍如在湖光輕波間架起了一道銀河,美不勝收。夜玄殤從子嬈開始和含夕鬥嘴時便再未說過話,這會兒也只是靜靠著近旁一株倖存的古樹,看著不遠處奇異的景象。過了片刻,唇角忽然一掠,似是一絲略帶譏誚的笑,半垂眼簾,目光淡淡掠過自己手掌。
這一刻心中,竟是有些莫名的厭倦。天地萬物,兇險莫過於人。戾鶴也好,巨鱷也好,燭九陰也好,千年靈物,萬年異獸,無論如何兇惡奇猛,皆難逃被人馴服或者捕殺的命運。人之一物,或者與世間任何獸類都並無區別,只要需要,即便同類也一樣殘殺殆盡,所用手段甚至比最殘暴的猛獸更加可怕。自武功而陰謀,自朝堂而入江湖,見慣了明槍暗箭種種殺伐,不斷的嘲弄,不斷的重複,不斷的厭惡,不斷的深陷其中,卻不知,今天站在自己身邊,這個讓他一見之下竟難以自持的女子,是否會成為生命之中一個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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