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然而就在這瞬間,子昊似乎察覺到什麼,手底一顫,猛地將她鬆開。
隨著環佩凌亂的響聲,且蘭頓時跌至榻前。子昊在放手的同時猝然扭頭,便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且蘭?”片刻之後,他低低開口,聲音有些暗啞,先前周身凌厲的氣息彷彿只是錯覺,唯餘幾分清冷,“我不是……交代過外面,不準任何人入內嗎?”
“咳,咳咳……”幾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且蘭一時只能伏在他身側急急喘息,冰冷的空氣爭先恐後嗆入肺腑,被他扼過的喉間殘留著屬於死亡的氣息,痛若刀割。直到此時,她心中才來得及升起一絲懼怕。
“以後若見我睡著,莫要輕易靠近我。”
不知何時他說過的話,陡然浮現心頭,冷冷閃現出曾經刻骨銘心每一個逃亡的夜晚,曾面對數萬援軍卻仍孤身奮戰的日子,沉重的記憶,刀光與血腥之氣,在窒息的眩暈中零零碎碎,混亂成一片。
為什麼他會如此警惕靠近的溫暖,為什麼他在睡夢中亦如此提防他人?
巍巍王城接天闕,長明宮中,他曾經歷過什麼?九華殿上,他又曾面對過什麼?
前方遙遠之處,在神與魔的邊緣,光與暗的交替,生與死的分界之處,隻身獨立的男子,一面是深淵地獄,一面卻是萬丈光明。冰火之流肆漫,他給予她的世界,原來亦是他自己的地獄人間。
她從來,沒有離他這麼近,從來,沒有看他這麼清。
不知因這詭異的感覺還是喉間割裂般的疼痛,且蘭一句話也說不出,好一會兒方抬起頭來,卻正觸上他深黑如舊的眸,“你整整昏睡了兩天一夜,湯藥未進……他們不敢違命,恰好我,咳咳,我找你有事……”
似是神志尚有些昏沉,子昊微微抬手撐上額頭,卻看見且蘭頸間分明的指痕,眉心不由一緊。
昏睡前的情景支離破碎地浮現,模糊斷續,唯有那一點溫暖逝去的感覺如此清晰。榻旁一爐安息香早已燃盡,只餘了微弱的殘燼。湯藥清苦,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依稀蔓延開來,太過熟悉。
幽幽冰玉素盞,黑暗彷彿女子飄盈的長袖,一轉消失在媚香流散的眉目深處。子昊向後一靠,漫過一絲迷離的目光再次落在且蘭身上,漸漸,凝作一片深湖無波。
水清淵靜,千尺波沉。
一副完美的面具輕輕癒合,那一縷笑容浮現唇畔時,他幻回雍朝的東帝、人世的主宰,低低的聲音在這樣幽瞑的光線下,恍若夜半私語:“是什麼事急著找我?”
且蘭目光微移,落往一旁的藥盞上。子昊倦然閉目:“放在這裡吧,過會兒我自會服用。”
不容置疑的口氣,依稀間,似有那麼一點厭倦的感覺,且蘭有些詫異,遲疑了一下,最終輕輕抿唇,只是起身跪至榻前,為他牽過被衾。子昊睜開眼睛看她,眉間掠過一縷莫測的情緒,突然徐徐抬手,觸上她指痕宛然的玉頸。
且蘭身子微微一顫,任由他單薄的絲衣掠過髮膚,垂落眼前。子昊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且蘭,不要離我太近。”
他指尖冰冷不帶一絲暖意,輕輕劃過她頸上的傷痕,卻似火一般炙熱的溫度。且蘭抬眸看他,輕聲道:“你與師父,說了同樣的話。”
子昊蹙眉,凝目相詢,她卻似驚覺什麼,迴避地看向他的藥,提醒道:“離司說這藥裡用了燭九陰之膽,趁熱服用效果好些,莫要等得涼了。”
燭九陰蛇膽並非補虛養氣之選,卻是解毒的奇藥,當初叔孫亦說過他不似普通病症,未料竟是毒,而且看來是極為厲害的藥性,以至於憑他的武功都無法抵禦。但又是何人何事,竟至令東帝身纏劇毒?且蘭先前一直想著這番蹊蹺,此時不禁隱隱流露出來。子昊與她雙目一觸,竟似洞徹她心思細微的變化,黑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