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之不去,卻之還來。
這日,何天香終於想下床來走動走動,誰知剛一彎腰,懷中的定香珠與五彩對月相思帶和疏影的帕子竟一齊掉了出來,落在腳下。睹物思人,何天香不由一陣悲愴,輕輕撿起定香珠與香帕復放在懷裡,卻把五彩對月相思帶捏在手裡一遍又一遍的仔細撫弄,捨不得丟開,沒久,方黯然道:“罷罷罷,當斷不斷,必遭其亂,既然已決心要離開她,就乾脆把這帶子也還了罷!”
夜半,何天香換上夜行衣,直奔北王府,卻見門口戒備森嚴,只得繞了個圈子,選一處僻靜之地跳進府內。
不料北王府豈非一般人家,府中樓榭歌臺數以百計,一時之間,何天香又哪能分辨出哪是婷兒的繡樓?
正焦急間,卻聽走廊上走來兩個人,何天香連忙伏下身子,就聽那個男的問道:“馥兒,婷兒還是老樣子嗎?”
只聽馥兒嘆道:“也不知那丫頭中了什麼邪,這壽辰還沒過完,就一個人在屋裡又是哭又是笑,誰也不理,我看再過幾天下去,只怕……只怕連你我也不認得了……”
兩人漸漸遠去。
何天香聽了,心中不由一陣隱隱作痛,跳上房簷向四周望去,只見整座府中尚有數點燈火搖曳,卻又怎能確定婷兒住的是哪一廂那一房。但府中警備甚是嚴密,何天香也不敢冒然亂找,只得亂撞瞎找一番,一遇僕奴丫環,一概躲過,正找的不耐之際,卻偶然瞥見慧香手託一盤點心從另一邊迴廊上急急走過。
“那不是楚香嗎?只是這麼晚了誰還舍要東西吃?難道是婷兒?”何天香不由大喜,連忙跟在她身後。
轉朱閣,繞亭榭,也不知走了多久,轉了幾個圈子,慧香終於來到一座小樓前,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何天香抬起頭,輕輕念道:“碧雲樓,婷兒大概就是住這裡了。”察看了一下四周並無異動,何天香跳上小樓,一個倒掛金鉤向窗內看去,就這一看,何天香只覺心如刀鉸,差點兒一個筋頭翻下樓來。
只見整個房間中幾成紙的海洋,橫的豎的都是長長的條幅,“又豈在朝朝暮暮”七個大字被寫了幾千遍幾萬遍一張張地攤在地上、桌上、床上、墨汗淋漓,似哭如泣。半支殘燭邊,婷兒肌瘦妝殘,一張張的條幅便自她纖細的手中滑出,又輕輕地飄向空中,一張又一張如一隻只心冷的白蝶,欲飛無力,欲墜不甘!
吱呀——門被慧香輕輕推開,看見婷兒卻依舊痴傻的樣子,慧香幾乎哽咽地道:“郡主你老這樣不吃不喝的,老王爺和王妃都要給急死了!”
“又豈在朝朝暮暮……”婷兒恍如未聞。
“郡主!”慧香復叫道。
婷兒依然恍如未聞。
“郡主!”慧香含淚走了過來,扯住婷兒的衣角說道:“今天不管如何,慧香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郡主拉開這張桌子!”說著便使勁兒住外拖。
婷兒兩天兩夜沒吃沒喝沒閤眼,身虛體弱,連掙了兩掙沒有掙脫,突然扭過頭向慧香有氣無力地哀求道:“你再讓我寫完這一張,就這一張好不好?”
慧香看著婷兒那淒涼的眼神,心幾乎都要碎了,哭道:“好,我答應你,可就這一張,寫完就給我到床上休息去!”
婷兒終於寫完最後一張,又輕唸了一遍,這才在慧香的扶持之下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但兩滴晶瑩的淚珠卻依舊掛在眼角,如甘露如玉霜。
慧香看著婷兒沉睡的樣子,不由一陣心酸,輕輕出門,反手關上門。
何天香這才拭了拭眼角的淚花,輕輕落進房內,走到案前,提起筆在條幅的邊角題道:“鴉鵲安能同築巢,何必末了兩相寒?又附道:”李相國可能與天覆宮相勾結,請轉告老王爺!“復又取出那根五彩對月相思帶小心地放在婷兒的枕邊,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